看惯了退休教师的淡然,他还从不知道老伴儿居然也崇上呢。
“副局又咋样?关我们什么事儿呀?瞧你,不是一向淡泊名利吗?我说,”老头儿这么揶揄,老太太就像猛醒过来,放松了双手。
“我说,就这样去呀?背着这么,这么,”
鬼鬼祟祟的四下瞅瞅,
吞吞吐吐的:“这么一大坨,玩意儿,”白何咧咧嘴:“唉,真是作贼心虚。让你不要在大街上,当着路人大大的开着拎包翻腾,你总不服气,现在知道怕啦?”
老伴儿腰杆一挺,
左右看看:
“怕?我怕什么?难道这光天化日之下,”白驹一看不好,老伴儿又要上演《天下无贼》,急忙打断她:“好好,不怕不怕,你马上查查,到上海市公丨安丨局,怎么走最方便。”
老太太张口就来:
“打的最方便,顶多多绕点路。可我听白驹说,上海的士司机的素质,全国最好,不会乱绕圈子的呀。”
白驹想想,
也是,
与其上网查来查去,转这线那公交的,不如打的,管他直辖不直辖,哪个城市的的士司机不是活地图?至于上海的士司机的素质,是不是全国最好?存疑存疑!
此时此地,
还顾什么节约?
打的!或许是老头子的思忖,被老太太当成了吝啬,她一瘪嘴埋怨到:“还想什么想?这么舍不得,把钱带进棺材呀?我定了,打的!”
“不忙。”
老头儿忽然想起什么
抬头四下一看,伸出右手:“给我五块钱,快!”“干啥”“买报哇”“啥,买张报纸都要我拿钱?”老太太怒了,一拉挎包带,小姑娘赌气一般扭扭身子。
“你不是每月有250吗?买报呀吃饭呀剃头呀什么的,不正用得着?”
白何冲口而出:
“你才,250呢,算了算了,不拿算了,我服你了呀。”跑向前面的售报亭,《上海日报》《上海晚报》和《上海法制报》各买了一份。
正找补着,
瞟到一辆空的士迎面慢悠悠的开过来。
急忙对不远处的老伴儿喊到:“拦住,的士!”老俩口刚钻进的士,白何的手机又响了,他掏出看看,一把贴近耳朵。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哦,你好,你己经到了呀?好好,我们马上到,马上到。”
捏着手机,老头儿对司机说。
“老师,麻烦你开到前面控江中学门口的对面停下,有点急事儿。”可胖乎乎的中年男司机,视若无睹,继续前开,然后减速,打开了转弯灯。
白何急忙又说一遍,
司机依然像没听见,自顾自的搬方向盘,开始慢慢转弯。
老头子急了,在副驾座上一扭身,正想又重复,老伴儿说话了:“师傅,请直接往前开,到前面控江中学校门口面停停,我们送点东西给亲戚,马上就走的呀。”
字斟句酌,
字正腔圆。
标准的京片儿,胖司机朝后扭扭头,搬正了方向盘。看看前面的控江路中学快到了,老伴儿才敲敲副驾座椅背,用重庆话说。
“你呀,现在明白了啥,为啥我让到了上海少说话,最好是不说话?你还不了然哈,因为你说的,人家根本就听不懂啥。”
白何烦闷的向后挥挥手
可他瞟瞟一边儿的胖司机,心里有点纳闷。
瞅这五大三粗的皮肤黑黑样儿,好像不是地道的上海阿拉嘛?更何况,我刚才还打着舌绊,说的是四川普通话哩。
一般而言,
全中国,不,全世界都听得懂川普。
要不,刚轰轰烈烈掀起的美国大选,咋会有那么多的人在预测,那个川普特朗普,有成为美国第45任酋长的可能?
“你好,白大爷。”
白何下车刚走拢前面等候的小车,
右胳肘支在窗口上的小伙子,便微笑招呼:“我四姨让我来拿,美容化妆品的呀。”白何也认出了他:“你好,小万子,还那么年轻呀,真是羡慕你啊!”
“我也羡慕你并为你可惜的呀,白大爷,”
小万子毫不客气,
看似对眼前这个无名老头儿,居然不识好歹,拒绝了四姨的“求婚”而一直耿耿于怀:“要不,你咋还在上海街头的呀?”
白何脸色暗暗,
他当然听出了对方的鄙视揶揄。
然而,错在自己,这桩看起来很美很感人,可悬殊太大的所谓老年婚姻,放在谁,谁也会埋怨嘲讽自己不识好歹的。
再说,
为了儿子的网店,不能得罪对方。
所以,白何只好自我解嘲的笑到:“小万子,别说正后悔呢。”一面向后伸手,接过老伴儿递过的小方便袋,递给他:“在里面,你当面看看。”
白何掏出了手机,
这么贵重的美容化妆品。
就这么交给了不是领件人的委托人,有些令人担心呢,拍个照最好,口说无凭的呀。哪知,小万子一挥手,挡住了他:“白大爷,有必要吗?”
轻蔑的眼神和鄙夷的语气,
让白何楞楞。
仍朝一边儿移移,嚓嚓了几张。白何一嚓嚓,小万子反倒收回了右手,打开方便袋,拿出那个小方盒子,仔仔细细的查看查看包装,然后,随便往仪器盘上一扔,扑!
“行了,白大爷,还有什么手续呀?”
白何也不说话,
停了嚓嚓,把笔和签收单送上去。小万子接过,看看,嘲弄地挥挥笔,签了自己名字,然后,把笔和签收单,一起重新递给白何。
“你叫李白?”
白何看看签收单上的龙飞凤舞,有意夸到。
“你四姨叫李凤,都是好名字啊!”果然,抑或是受了港澳台迷信风水的薰陶,小万子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满不在乎。
“李凤这名字好,百鸟朝凰,富贵在天的呀!可李白?我爹妈取的,我不喜欢,一点不富贵的呀。”
白何折好签收单,揣进自己兜里。
看着对方问:“小万子,你可知道,李白是谁?”嘎!小万子发动了小车:“不就是我的呀。”“我问的是,中国历史上的李白。”
“妈妈咪呀,还有个叫李白的呀?”
小万子抬抬头,一脸惊讶。
“中国历史上,也有姓李白的呀?我不知道!白大爷,你说的那个李白是男是女?很有钱的呀?”白何对他挥挥手,退后二步。
“没钱,可他有才。再见,小万子。代问你四姨好!”
“嗯哼。”
小万子未可置否,很欧化的耸耸肩膀,鼻子哼哼,总算还抬了抬手,算是打个招呼,一点油门,滑向左前方……回到的士,胖司机早一脸的不耐烦。
白何刚钻进副驾座,
车门都没完关好,他就滑动了的士。
所幸,老伴儿己坐好,关好车门,正闭目养神。“签收的呀”老太太忽然提醒到:“签了字的啥。”“签了。”白何脑袋向后侧侧:“放心,这么贵重的快件,我一直记着哈,不然,那才脱不了爪爪哟!”
“是女老板的司机”
“不是,是她侄子,”
白何又见侧侧脑袋:“叫李白,小名叫小万子,去年我就认识他了啥。”老太太还没吱声,胖司机忽然笑了:“李白?就那小白脸儿傻逼不拉几类,也配叫李白?恁大爷累。”
白何看看他,
突然意识到他懂重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