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贵眯起眼睛,车轮打滑,车身左右摇摆,他死劲控制车把,顶着风艰难前行。刘丽梅睁不开眼睛,连忙叫道:“阿贵,雨太大,还是找个地方躲躲吧。”
路边是一片玉米地,玉米顶着半大的玉米棒在风雨中摇摆。王富贵抬头看,主人在地头搭一间小棚屋看管庄稼。他把车子开到木屋前,往树桩上一靠,拉起刘丽梅进屋里避雨。
山里的雨来得急,走的也快。不到二十分钟,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下来。王富贵在门口伸头看,天空还下着零零星星的小雨,天上的乌云开始散去,整个天空像被一场雨浇洗过一样,清净透明,蔚蓝蔚蓝的。太阳白花花的,比刚才更加猛烈。
王富贵抱怨地说:“我最怕下雨天回村,一下雨,路面被雨水泡浸,泥泞一片,人走在路上,鞋底被扯掉;车子根本没办法开,车轮被烂泥巴塞死……哎,怎么偏偏遇上下雨呢,晚下半个钟头就好了。”
刘丽梅皱眉看了看泡水泥泞的路面,再仰头看看天上,说:“太阳大,等一等路面就晒干了吧,要不,我们在棚屋继续休息,等路面干了再走。”
“傻妹,山里的泥路容易干吗?路边山坡的雨水不断渗漏下来,两天都干不透。不要等了,出发!”王富贵说着,出门推起摩托车就走。
刘丽梅蹲下身,挽起裤管无奈地跟在后面。走了十几米,烂泥塞满了车轮,堵死了轮盖,王富贵咬紧牙关,艰难地推车。摩托车的轮子被塞死了,转不动,只在烂泥地上溜行。王富贵的皮鞋沾满泥巴,像滚雪球一样,越踏越大,像一艘沉重的船,把路面糟蹋得不成样子。
刘丽梅看他满头大汗,半天前进不了几米,顾不上自己身体虚弱,跑上前,拨开车后架大大小小的袋子,抵住后架用力推,两人合力,摩托车不情愿地向前滑行,很艰难。
就这样推走了十多米路,王富贵气喘吁吁,生气地说:“这条发霉路,没办法走了。”索性停下,握紧车头,大口大口呼吸。刘丽梅一用力就感觉喘不过气来,她两手按在膝盖上,直不起腰。过一阵,她抬眼往前面蜿蜒的长路看,发愁地说:“半天才推了二十多米路,这么难走,什么时候才到村?”
王富贵转身看路边,草地上草丛茂盛,他想起以前雨天推单车的经历,说:“路上走不动,那就走草坡。”于是,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把摩托车推出路面,捡一根树枝,将车轮和轮盖的烂泥抠出来,推起车在草坡走。车轮可以转动了,车身轻了很多,速度也变快了。两人不顾脚下凹凸不平,一边嘴里不停地埋怨泥泞路,一边尽可能选草密的地方走。实在累得走不动了,就驻足歇一歇,看看眼前的景象。
几年没回来,村民可勤快了,山坡全开垦种上了东西,山上山下,一片绿油油的,没有一处荒地。玉米地里,一根根刚成型的玉米棒掩藏不住喜悦,露出一排排牙齿。西瓜田里,一个个圆滚滚的西瓜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片片甘蔗长得密不透风,一排排速生桉笔直挺拔,直插云霄……
前面又是一处上坡,王富贵咬紧牙关,拼全力往山坡上推车。摩托车好像故意跟他为难似的,车轮没有顺着他心意直行,而是在山岗乱撞,他双手死死撑住车把,汗流浃背往前推。刘丽梅满头大汗在车后加力,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眼睛咸得刺疼,她一边猛摇头甩汗珠,一边眯眼抖泪水。
上到坡顶,王富贵没有劲了,大口喘气。刘丽梅也透支了体力,步履蹒跚,她看到旁边卧着一根树干,连忙坐下来大口呼吸。王富贵心疼地看她,见她脸色惨白,内疚地说:
“阿梅,你身体还没好就跟着我遭罪……哎,都怪这条烂泥路。”
刘丽梅苦笑地看他,无力搭话。
下坡是一段舒缓的草地,长满低矮的野草。王富贵经过休息,体力恢复了,他摇摇车把,摩托车这回听话了,任由他指挥。他回头对刘丽梅说:
“阿梅,这段路坡度缓,草不高,可以慢慢骑行。你不能在劳累了,来,你坐车鞍,我搭你。”
刘丽梅怀疑地看前面的山坡,野草长得茂密,的确不高,一旁的山路积满雨水,泥泞一片。山路不能行车了,只能走山坡。她尝试着站起身往前走,身体轻飘飘没有一点力,别说推车,就是行走都难。
她担心地看看王富贵:“这能搭人吗?”
“能!”王富贵把刘丽梅扶上车后鞍,说:“坐好了,抓牢车架。我慢慢溜车下坡,山坡不比土路,震动厉害,千万别松手。”然后跨上车座,不敢加油,小心翼翼往前溜车,好像身后驮着的是瓷器,碰不得。
车子在凹凸不平的山坡上颠簸,有时碾过松软的草丛,有时撞上坚硬的石块,车身摇摆很厉害。刘丽梅坐在后座,没有东西支撑身体,整个人频频跳离车鞍,牙齿撞得咯咯响。她已经没有力气害怕了,干脆闭上眼睛,双手抱紧王富贵腰身,任他带着自己往前颠簸。
王富贵感受到身后刘丽梅的恐惧,安慰她说:“别怕,我开慢一点。下到坡底转一个弯,就看到我们村了……”话没说完,他紧张地哎呀一声,摩托车越过一簇草丛,前面竟然是一处陡坎,刹车是来不及了,王富贵本能地抓死车闸,咬住牙。摩托车还是在重力作用下,直直撞向坎底,哐啷一声歪倒地上。
“哎呦!疼死人了!”刘丽梅摔倒在地,被车身压住右腿,疼得直叫。王富贵被甩出几米远,肩膀撞在地上,疼得直咧嘴。他听到刘丽梅的叫唤,连忙爬起身,奔过来抬车身:
“撞到哪里啦?哪儿痛?”
刘丽梅扶着大腿本能地叫:“腿,可能断了……”
王富贵推开摩托车,伸手拉她起来。
“别动我!”只见她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腿,大腿,钻心痛……”
“躺着,别乱动。”王富贵也慌了,他让刘丽梅轻轻转动身体,身上没事,就是拉动到大腿,就疼得叫唤。王富贵仔细检查一遍,发愁地说:“身上没有其他伤,就是腿骨骨折了。看来,你不能走路了,也坐不了车……怎么办?这里离家不远……我背你,先回家,让覃大凤给你敷中药……哦,神医,让神医陶晓华给你治腿伤。”
刘丽梅一听真是腿骨骨折了,哭丧着脸说:“第一次回你家就骨折,这……这,怎么这么倒霉?”
王富贵想起水伯治骨伤的事,安慰她:“不用担心,土医治疗骨伤快,三五天就能治好了,不像在医院,一个月下不了地。”
刘丽梅愁苦地说:“可是,伤到哪里都不要紧,偏偏伤到腿骨,走不了路,动弹不得,这可怎么是好?”
王富贵本来就乐观,听她这么一说,噗嗤一笑,逗她道:“伤到腿算好了,要是伤到这里,”他指指自己脑袋,“成了植物人……真成植物人了,谁陪我上土伦海边去住?”
刘丽梅好像想起了什么,认真地看定他:“阿贵,跟我说实话,如果我成了植物人,你还要我吗?”
王富贵眯眼扮个鬼脸:“要,要,真成植物人了,你就乖乖听我的话,不会跟我吵嘴了……”说完,嘻嘻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