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电筒光束里，一队蚂蚁匆匆忙忙地扛着白色的满是蛋白质的虫卵往前冲，有的扛着一只好像要把它压垮的庞然大物吃力而负责任地往前挪动着位置。还有几十只蚂蚁好像在抬着一个平台样的东西，那是一个大大的玉米粒，在使出吃奶的力气，顶着这个能供给它们一个团的人吃的东西，满怀希望地几只脚紧紧地撑在地面上，最前面那两只手，高高地举着这个大块头，向前冲，向前冲！他正在盯着这些忙碌的小精灵，想，如果自己是一只虫蚁，那也比现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要好得多。

那个李艳感觉像世界大战的战败的国际战犯一样，被张亮拉着往前走去。张亮这样胁迫她，让她感到愤懑，那张因愤懑而涨红的脸变成一个红彤彤的柿饼，软软的，如果一捏，肯定会蹦裂出满手的甜甜的果酱。

但是，在这山野里，一片混乱中，这些果酱，张亮是看不到的。张亮只想看一下，到底是谁能一次地笑上好几分钟。

是什么事，能让什么人能那么开怀地笑上好几分钟。

跟在那些蚂蚁队伍的后面，张亮赶超了队伍里的一些蚂蚁兵马，走了好久，才意识到这些兵马的队伍是那么长，最后，张亮带着李艳终于超过了那些兵马，走到了张丰那辆就要修好的车后面。

“张丰，谁在那里笑？”张亮用火急火燎的声音问道，那声音含着的火可以烧掉这座猪郎峰。

没听见张丰的回答。

张亮转到车门的侧面，想把李艳塞到车上去的，但是车子还没修好，还还是不要到车上去才好。

张亮快速地打亮手机电筒，手机电筒只能亮10秒多钟，这点他一定要把控好。否则会引来那些吸血的长腿怪。

手机电筒的光束中，没能看到张丰：张亮才离开一会儿，这个张丰到底去了哪里了？

这可是张亮预料不到的。再加上刚才的笑声，像是某种有企图的人得逞以后的庆祝胜利的笑声。

那笑声可不像男的，但也不像是女人的声音。

张丰是个男人，按照道理他能够保护好自己，但是，他才离开一会儿，张丰就不见了，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

现在，张亮先要把李艳送下山，把她交到耿明亮的手中，他的任务就算完成。这样才能拿到酬劳，兑现给朱兵，还有兑现给张丰。当然他也能从中慰劳慰劳一下自己，并且每次的份额，他总是占三分之二以上呢！

想到很快就能完成任务，张亮的内心里升起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爽！但是，这爽，因为张丰的失踪，变成了一块沉沉的石头，重重地压在张亮的心上。幸亏现在还有一辆车可以使用，否则更加难以驾驭当前的情况。

“车修好了吗？”张亮饶到千斤顶顶着车子重量的地方，想看一下那个在黑暗中还没停歇过的维修工。

“很快就好了！把这最后三颗螺钉固定稳固就好。”维修工果真在黑暗中把轮胎给换好了。

可是，张亮的心里可咯噔了一下：在黑暗中换好的轮胎，谁敢乘坐呢？

在维修工弄好车轮后，张亮才觉得要让他开着这样在黑暗中修好的车下猪郎峰，那可是比登上世界上最高峰珠穆朗玛峰还要奇葩。

“你真的保证，你的轮胎换好了？”张亮的语气充满着不信任，但更多的是希望得到很好的保证，虽然这保证并不能真正地消除他心中的疑虑和担忧。

“那当然，这不是我第一次这么干了。你放心好了。”维修工那满满的信心并没能给张亮更好的安慰，毕竟这是张亮第一次看到他在黑暗中维修好车子。就像一只打火机，没打划过，还不知道这打火机能不能打出火来。

就在这时，那“哈哈哈哈”的大笑声消失了。山野突然陷入一种暴风雨要来之前的寂静。

张亮最怕的就是这寂静！

在寂静中，张亮有一种无助感。但是这又比那“哈哈哈”的笑声的干扰又让人感到安定一些。

“你之前真的在黑暗中修理过汽车？”张亮的语气里稍微有一点迟疑，也有一点不安，虽然那语气里更多的是信任。

“你放心好了！这换轮胎是很简单的工作。保证没有任何安全问题。”维修工信心满满地像读誓言一样地说。

山雨欲来风满楼。那风满楼，就是山雨欲来的征兆啊，有征兆就好提前做好应对，做好准备。

这时候，张亮很不愿意处于一种静悄悄的状况中。那种静像黑暗开始在弥漫，犹如一块沉到沼泽地的石头，能触碰到的就是黑暗，和无声的绝望。是的，是无声的绝望在填满了张亮的心。他宁愿吵闹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听不到一点声响。在热闹中，他容易清醒头脑，找到出路所在；而在寂静中，他很难分辨东西南北埋伏着的不安。

他的思维一直停留在那“哈哈哈哈”大笑声中，似乎要超越那种无形的压力，在这无形的压力中找到释放的方法。时间在悄悄的流逝，张亮没能找到。

这哈哈大笑声，到底是谁发出的呢？现在他派出的人都在集中在车子附近：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的维修工，被绳子捆绑住的李艳，还有那个被吓尿了的张丰，当然包括他自己。没有什么人可以给他排除在外的。

他的排除法第一次失灵了。

“车子维修好了。很深夜了，我还得往回赶。”维修工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他向张亮伸出那双脏脏的满是黑黑机油的手，那手在张亮跟前一摊，一脸理所当然的小样。

张亮知道他想要维修车的人工钱。现在张亮的心情很不好，那双黑黑的手在张亮看来就像是乞丐在伸手要钱要粮。他不是对乞丐这身份感到厌恶，而是对乞丐那种低声下气和毫无人格的做法感到厌恶。但是这厌恶很快就上升到一种欢喜：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很多时候能摆平一些事情。比如，现在！

张亮对人性的这种了解让他心底里升起一股蔑视，但是这蔑视只能稍稍地流露在心底里，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可不能惹怒眼前这个人。

人，就是人，他常常有着一种高于一切的尊严。如果你不小心把这尊严毁了，很多事情也会随之被毁掉。

张亮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5张百元大钞，在他的跟前扬了扬，把手抬高到那个矮小的维修工够不到的高度，然后抽出3张，说：

“这3张，你可以先拿去。如果跟我们一起下山的话，不仅手上剩下的2张是你的，你还会另外得到这总数的3倍的钱。”张亮晃了晃手里那高高举着的3张红红的老人头。

而把另外那两张老人头在他的眼前晃了好几晃，让对方明白，只要听从他的安排，他就可以让他得到更多的。

黑暗中，维修工看不到张亮的表情，但是张亮的话，他倒是听得非常分明。

“另外的3倍的钱，是多少？”那个维修工一脸惊诧，转而变成一脸的惊喜，像突然被一吨黄金砸到了头顶上，顿然懵了。

“1500元。”张亮以为他并不十分懂得算数，就胡乱编了这个数。在张亮心里，这1500元钱，已经算是一大笔钱了。在三秀乡，这可是大部分人两个月的工钱了。

“不对吧，应该是1500+500吧？”这个看上去很糊涂很不咋聪明的维修工在钱方面可真的不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