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过了一个多星期，每当想起司机中刀倒地那一刻我全身都颤抖不已，在看了报纸之后我才知道当时若有人上前帮助情况很可能就不是现在的结局了。这些天来我一直深深地后悔当时双腿为什么那么不争气，为什么看到鲜血自己会晕过去，我真的很后悔。我看到班上的同学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那尖锐的眼神让我感到窒息，但我不怨他们。面对大家我感到自己像个罪人，不，我就是一个罪人！

在之后的日记里，覃寿升每天的日记就是一句话：我是罪人！

……

九月一日星期三晴

步入高三，我不顾家人的反对应征入伍……

林锐把日记轻轻地合上，捋了捋页面上褶皱的地方，把日记放回原处，然后向教室走去。

来到教室，教室里都在谈论着覃寿升的义举，众说纷纭，林锐回到座位上坐下，陈磊探过头来问道：“小兵还好吧？”林锐点点头，“没生命危险了，但离出院应该还有一阵日子！”乔守翼也掺和进来：“平日里看他挺腼腆的，没看出来他还有这么一身的功夫，真不简单！”林锐看看乔守翼，简单吐出几个字：“是呀，很不简单！”

“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医院躺那么十天半个月的好像也不是回事儿，他可不像我们几个老鸟，他的学习进度要受很大影响的！”陈磊分析道。林乔两人看着陈磊，若有所思。这时苏斌煜走了进来，把正在播放的新闻联播的音量调小了，一把拉过椅子，在讲台上坐下，台下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知道这是班主任要发表重要讲话的前奏，而且大家也都知道他的这次讲话肯定与覃寿升的事有关。

“想必覃寿升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我们撇开表面上那些荣誉和报道不论，跟大家说句实话，以后你们遇到这类事情千万别犯糊涂，当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国家法律上没有明文说要公民遇到此类抢劫要见义勇为，你们这群屁大的孩子还是法律重点保护的对象，不要一时冲动搭上自己的性命，划不来的！我不是反对英雄主义，我们这个时代需要英雄，但对于涉世未深的你们，我希望在一些危险的突发情况面前，你们要学会在自保的情况下当英雄，而不是真刀真枪地跟犯罪分子直接干！父母把你们拉扯大多不容易，国家在你们身上投入的教育经费非常多，父母和国家对你们的期望可不仅限于见义勇为……”

苏斌煜慷慨陈词，教室里面死一般的寂静。

“……好了，大道理我就不多说了，响鼓不用重锤，我们这个英雄班级高考前出一个英雄就好，你们也得给别的班留点名额……”苏斌煜的话简短但却直奔主题。

台下的同学正在品味着班主任所说的话，这跟他之前面对媒体记者时所说的话大相径庭。

“……还要提醒一点的是，近段时间年级里有两个学生打篮球时把手给打断了！听说有个还是拿椅子垫高然后学乔丹飞身扣篮，结果人落空横摔在地板上……看看！多愚昧呀！这不是吃饱饭没事干吗？那篮圈就是那么好扣的？人长得矮没什么，就怕长得矮了偏偏还要去做高个子的事，那不是整出个笑话给大家看吗……奉劝各位，据我观察我们班好像没人能进cba或国家队的吧，打球别那么玩命，活动开就好了！好了，大家继续看新闻吧！”苏斌煜说完走下讲台，离开了教室。同学们则就这两件事情展开零星的讨论，但多数焦点还是落到覃寿升的身上。

在覃寿升住院后的一个礼拜，他的病情基本稳定，但仍需好好养伤，可他坚持要出院回到课堂上，先前苏斌煜到医院看他时就委婉地劝说他来年复读，为的就是让他好好养病，可覃寿升说什么也不愿意，最后也没得出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下午五点半，林锐来到病房。

两人一照面，覃寿升一脸惊讶：“护士没难为你？”林锐看到覃寿升的气色明显比一周前好得多，能直起腰板半躺在床上，脸上的创口贴也除掉了，只是骨折的左手还没拆板，右手基本上能动。“我来的时候没遇到她！”林锐找来一把椅子在覃寿升床边坐下。

两人沉默了一下，覃寿升说道：“日记你看了？”

林锐点点头，“看了！”

接着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在休养的时间里，我好好的想了想，觉得自己挺傻的！”覃寿升望着窗外说道。

林锐看着他，回想往日里沉默寡言的他此刻变得一脸轻松，目光柔和而镇定，前后判若两人，“人最勇敢的时候就是最傻的时候！”林锐微笑着说道。

覃寿升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林锐，“这是谁说的？好像很有哲理！”

“我自己瞎掰的！”林锐耸耸双肩，之后两人相视而笑。谈话简单而轻松。可两人很快又陷入沉默中。

覃寿升望着林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林锐，我们是朋友吗？”林锐听罢微皱双眉，“难道你觉得我们不像朋友？”

“我觉得在班里就陈磊是你的朋友，旁人很难融入你们的圈子里！”覃寿升很认真地说道。

林锐听罢有些吃惊，在他看来这家伙应该注意他和陈磊有段时间了，“我们初中一个班，高中时分开了，复读时又碰到一块，对彼此的老底了解都比较深，和他之间的交流就会更多一些！”覃寿升点点头。“哦，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林锐说着从身边的袋子里拿出上课用的英语和语文辅导书，一共四本，整齐地放在床边。

覃寿升看罢就知道林锐的来意，他赶忙说道：“别别别，这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我已经打算明年复读了！”林锐瞪大着眼睛看着覃寿升，看得覃寿升浑身发毛，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我已经耽误两年时间了，知道复读是什么滋味，告诉你，那滋味不好受！何况给你补课未必就是耽误时间！”覃寿升也正是考虑到这是林锐第二年复读的缘故，他说什么也不答应。林锐缓缓地站起身来，异常严肃地看着覃寿升，覃寿升不敢接林锐的眼神，把头转过一边。两人又沉默了一阵，林锐抿了抿嘴，缓缓说道：“如果你觉得我们是朋友的话就按我说的做，如果你还是坚决不愿意，那我只能认为你没把我当朋友，我立马拍屁股走人！以后每个星期给你写点祝福语就好了！”

覃寿升听罢浑身一颤，凝望着林锐许久硬是没有蹦出一个字来。

“你沉默我就当你同意了！”林锐打破僵局。

覃寿升感激地轻轻点点头。

“这就对了嘛，就知道你小子是个楞子，不狠一点儿你就不会就范！陈磊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了！”林锐拍拍覃寿升的肩膀说道。

覃寿升看着四本参考书，说道：“我落下的功课较多，你成绩虽好，但总不能每天来给我补习功课吧？”

“你想的倒美！就是中国实现了共产主义社会了也没人这么为社会做贡献的！我跟陈磊乔守翼他们商量好了，我负责英语和语文，陈磊负责数学和物理，化学和生物是乔守翼的！”林锐解释道。

覃寿升听后又是呆呆地望着林锐好一阵。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林锐微笑着对还在发愣的覃寿升说道。

覃寿升使劲地点了点头。

教室里，晚新闻时间。

陈磊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他就觉得不自在了，以往林锐在的时候会时不时提醒他少说一点话，现在林锐不在了，他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突然遛到一望无际的草原，撒开马蹄只管往死里跑——从晚新闻起就开始跟乔守翼侃大山，从原始社会的愚昧无知到共产主义社会的天马行空，从大学的潇洒自如无法无天到复读生活的虎落平阳被犬欺……两人难得侃得十分投机，颇有相识恨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