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重点上线率是学校的金饭碗，而高昂的借读费也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学校财政预算带来福音，这对于有点名气的县级重点高中来说可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不过这下可苦了应届生，由于学校把最好的教育资源都放到了复读班和应届重点班，很多应届班级就享受不到本应属于他们的教育资源，这个损失所造成的负面影响是很显著的。除此之外，每次模拟考下来，应届班级的成绩普遍比复读班的要低得多，而高考上重点的人数也是复读班的学生居多，这给应届生最直接的“视觉效应”就是“复读才是硬道理”，从高三到“高四”，那是顺理成章的事。这个班里很多复读生都是这种“视觉效应”的产物。这种现象在县城里很普遍，已经发展成了一种“建设有中国特色备考制度”的教育模式了。

由于刚开学不久，在这个由各县市的学生组成的班级里，大家彼此都还比较陌生，整个教室显得死气沉沉的。班里桌位的排布是这样的：中间四人坐一排，两旁则是三人坐一排，总共九排十列。这样一来就可以坐下86个人了。由此可想，人只要坐到座位上就基本动弹不了了。

林锐大致看了一下整个班级，还是本县城的复读生居多。一般说来，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就是县城的学生，他们大多由本校高三直升“高四”，彼此都比较熟悉，很快就能打成一片，其他县市来的学生往往会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之中；那些沉默寡言的则大多是周边小乡镇来的学生，他们大多性格比较内向，穿着简朴，行为拘谨，与县城的学生形成鲜明对比。就这么一个教室里，集中了许多不同家庭背景和教育背景的学生，这也算是一道稀有的风景线了。

一天后，全年级进行全校性的一次高考模拟考试，这是让学生精神紧张起来的最佳方式。学校这么做是有企图的，再过几天就是国庆节和中秋节了，双节合一，可谓千载难逢。学校选择这个时候考试，用意就很明显了。复读生凭感觉就知道这次考试试题会比较难，这对大多数没有进行过系统复习的应届生来说杀伤力极大。而流浪了几个月的复读生也差不多把辛辛苦苦学了几年的东西还给老师了，这样一来，考试结果会惨不忍睹，学生们就会利用放假的时间留校复习了。这招屡试不爽，老师们使起来也不亦乐乎。

“学生皱眉头的时候就是老师微笑的时候！”这点学生都深信不疑。

九月三十号晚，经过两天考试，大家略显疲惫，有的望着试卷发呆，有的在咒骂出题的老师，也有的在交头接耳，全然不当一回事。这种现象在毕业班里是司空见惯的。一个男生拿着口琴，悠闲地吹着一些节奏缓慢的曲子，一看就知道考试考砸了，不过他这高雅的发泄方式倒是引起了林锐的极大兴趣。

“喂，林锐，这次考得怎么样?比起今年的高考你觉得哪个更难些……他们说语文和英语挺容易的，我怎么不觉得呀!喂我说了半天你在听我说话吗……”

陈磊的唠叨声把林锐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林锐没有回答他，示意陈磊看那个手拿口琴的男生。陈磊看了差点没哭出来，他走了过去，用手拍了拍那个男生，“同学，干嘛呢，开音乐会呐？”陈磊笑着问道。那男生回过头来，一脸文静，西瓜太郎似的发型把整张脸衬得很圆，整个脸形圆得就跟有人拿圆规以鼻尖为圆心画出来的一样，人看起来也很单纯，他叫陆伟。

“我在为这次模拟考默哀呐！”他哭笑着回答，露出两颗虎牙。

“……默哀……至于吗？”陈磊哭笑不得，“一次考不好就跟死了爹娘一样，夸张了点吧！你哪儿的？”

“南宁的……”陆伟拿起口琴，准备继续他的发泄方式。

陈磊摇摇头，用手挠了挠陆伟的圆脑袋，“节哀顺变吧！”，他说完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城市里来的就是不一样，就连发泄郁闷的方式都不一样，我算是见世面了！”陈磊回到座位上，一脸不屑地说道。

林锐听到陈磊的牢骚，又把目光从陆伟的身上移开，当他注意到陈磊鸡窝似的脑袋时就觉得格外扎眼，他笑了笑问道：“陈磊，我还没问你呐，你来说说你们大学生都怎么发泄郁闷的？毕竟你们的文化层次比较高嘛，别跟他一般见识!听说你们都比较喜欢跳楼，考试挂科了跳二楼，找不着工作跳三楼，失恋跳四楼……”

陈磊一听话头不对，“说什么呐你……你要相信，大学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我们是有朝气有活力的一代，有理想，有文化，是明天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

林锐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接着阴阳怪气地说道：“不错，可你这‘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怎么就落到高中了呢？难道社会主义的伟大建设需要你们回来复读，就跟当年知识分子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一样？”

“林锐同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要知道，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一个崎岖而坎坷的漫长过程，我们在黑暗中潜行，走点弯路那是不可避免的!对了，那你怎么还跟地主老财一样，还霸着高中不走？这是第八个年头了吧，是觉得食堂的饭太好了还是难忘老师的恩情?再补一两年你就可以十分荣幸地直接担任高考教研组组长了！你绝对是特级教师级别的!真的，你有这个潜力……”陈磊也不甘示弱。

林锐和陈磊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讽刺起来，而且声音还不小。初中的时候他们就这样了。此刻坐在他们前后左右的同学听到他们的谈话都不住地捧腹大笑，前排的几个女生笑得更过分，林锐前边的一个女生一个前俯后仰，把他的书都撞倒了一片。

林锐和陈磊从初中开始就喜欢拿对方开玩笑，从不忌讳什么，可他们却也不愿做跳梁小丑，成为别人笑话的对象。林锐率先停了下来，用手背抵住下巴，神情突然变得很严肃，一声不吭地看着被撞掉的书本，没有把书捡起来的意思。陈磊则是把脑袋转到另一边，也不再说话。

欢笑的场面戛然而止，这一切来得很突然。那个把书撞倒的女生看到林锐前后迥异的表情，以为自己把书撞翻把对方惹怒了，她赶紧赔礼道歉，同时快速地把地上的书捡了起来。林锐安静的看着，不做任何反应。

“那几本书留在地上好了！”林锐注意到女生快要把最后的几本书捡起来时突然说话了。

那女生瞪大着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女生拿着书不知所措。

林锐微微一笑，“那几本书是我身旁这位同学的，其实我老早就想扔了，谢谢你帮了一个大忙……”

林锐还没说完陈磊的几个巴掌就拍了过来，惹得众人大笑。

“班主任来了！”靠近窗口的一个男生贼眉鼠脑地提醒周围哄作一团的男生。班主任进来了，教室也随之安静下来，这也是司空见惯的。

“这老师带过你吗？管得严吗?”陈磊低声问林锐。他俩坐在最后一排，说些小话倒不怕被老师听到。

林锐点点头，“他叫苏斌煜，去年教我生物，人很好说话！全校最严的班主任在隔壁，年纪轻轻就一小老头模样了，谁跟他都会掉一层皮！”

苏斌煜走上讲台，看了全班一眼，顿了顿嗓子。林锐一看到苏斌煜摆出这副架势就伏在桌子上。“干嘛呀你！”陈磊看着林锐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便问道。林锐没有抬头，而是耷拉着脑袋回答：“他肯定是说放假不要回家最好留校看书的事，这些年来都是那么做的，这些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果不其然，苏斌煜说话了：“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模拟考，大家考不好没什么，因为高考后想必大家都没有翻过书！我们主要是看看你们的基础……”老生常谈，大家都不怎么在意。

“……你们是经历过高考的，知道高考是怎么回事……从六月八号到现在，数一数你们也‘放了三个月的长假’了，玩也玩够了吧?明天如果没什么必要的话就不要回家了，在学校里好好复习，现在离07年高考不远了，时间就是分数呀!”苏斌煜继续打气。大家听到放假的事注意力稍微集中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