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站在蟒山森林公园眺望,山脚下的十三陵水库水波不兴,如同一块平滑的镜子,一如我向往的那种生活。
眼看夕阳西下,我们商量好并排骑车冲下去,刚开始,迎面而来的风抚去脸颊上的灰土和汗渍,大家欢呼着尖叫着,感觉尤为惬意。
正当大家高声赞叹春光之美时,本来坡度平缓且笔直的水泥路突然急速下降,同时伴随着诸多弯道。我们还来不及想太多,自行车就呼啸而下,眼前的事物陡然之间模糊起来。
“大家小心点,坡度太大,注意安全!”只听江洋惊呼一声,车已经滑去十余米。
受他惊叫影响,我心头一紧,没有意识到使用车轧,只是咬紧牙关浑身僵硬死攥住车头。快要靠近公园大门时,旁边多出一条岔道来,时常有车冷不防冲出来。
我几近崩溃,带着哭腔无助地吼叫起来,但是张嘴就被风灌进嘴里,眼睛也无法睁开,只听见耳朵边“呼呼”的风声。
“我的车轧出问题了,大家注意车轧,别太使劲捏!”陈崇从我旁边风驰电掣冲下去,带起一阵风,我瞬间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劣质车轮击打在小石头上,蹦起很高,我的屁股左右晃动,无法紧贴坐垫。更重要的是,我还听见了自行车发出的另一种不和谐的声音,就像要散架一般疯狂地“吱吱嘎嘎”叫唤。
迎面驶上来的一辆白色面包车,眼看就要撞上,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喊一声,闭上眼睛将车把一提,连车带人就往旁边的水沟里飞出去,只觉得全身一震,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水沟旁边的草地上,大腿火辣辣地钻心疼,大家眼巴巴地围在我旁边。看见我睁开眼呻吟,都关切地问我有没有问题。
“没事吧?把我们都吓傻了!”瞎子蹲下来问。
“没关系,皮外伤而已,其他人呢?都没事吧?”我坐起来活动一下,并无大碍,只是大腿被严重擦伤,拉了一条很长的口。
“没事就好,陈崇稍微惨点,脚好像给崴了。”江洋擦擦汗水,突然就朝天哈哈傻笑,大家互相看看狼狈样,也都跟着傻笑,“谢天谢地没出事!”
两个人搀扶着陈崇一歪一扭走出公园大门,叫来一辆白色面包车,将几乎散架的自行车都塞进后备箱,心有余悸地催促司机赶紧离开这死亡之地,任由他漫天要价。
“我们得在东门外下车,然后若无其事推回去,要是车拉进去,保卫处一定会怀疑,说不准还要我们赔偿!”瞎子大概也被吓破了胆,脸色铁青短发上立,模样有些恐怖,半晌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样也行!陈崇和小浩先在运动馆门前等着,我们把车还了,然后陪你们一起去校医院。”江洋从副座上扭头过来安排。
“我这点小伤没事,用不上去医院,明天就能结疤!”经常在农村摸爬滚打,这种伤口司空见惯。
还车时,保安头子装模作样检查一番,我在旁边提心吊胆,祈求别被发现破绽,有的轱辘已经严重变形了。
但是蒙混过关后,我又开始懊悔,这是几颗定时丨炸丨弹,必然有人会倒霉,这些倒霉的家伙不是我的师兄师姐,就是师弟师妹,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陈崇在校医院进行了简单包扎,卧床休息了好几天。我当初夸下海口,婉言拒绝了医生包扎的要求。好在伤口并没有给我丢脸,几天之后就慢慢收敛结疤,因为当初伤口没有及时清创,留下长长一道黑褐色的伤疤。
八年之后,偶然一次机会,我故地重游,走进修葺一新的大门,教学楼已今非昔比。站在宪法大道上遥望公寓楼,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往事,无法抑制住怀念褪色的清纯。
陈崇腿崴了后,帮他打早餐的任务就落在我的肩膀上,我乐意为他做些什么。这家伙在床头贴满了大学期间要精读的各类名著,没日没夜地趴在上铺死啃王小波的系列文章,偶尔也会坐起来用硬纸板在膝盖上写信。
当时陈崇性格大变,但我却没有敏感体会出来,只是隐约发现他不再热衷社团活动。我崇拜瞎子深谙人情世故,心甘情愿就做了跟屁虫,跟陈崇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渐渐减少,交流的次数更是越来越少。
这天早晨跑操回来,我就去打饭,在楼道里碰上瞎子,他急匆匆往下赶。
“跑什么啊,熊瞎子?雷打不动的回笼觉取消了?”我故意打趣。
“三寸钉,又给‘大胃’买饭了?”他咧着嘴,依旧三步两步往下跑,“系里要开临时会,女生那边好像没人通知,我去吼一嗓子。对了,你吃完早餐也别乱跑,别到时候找不到!”
“大卫?谁是大卫啊?开什么会啊?乱七八糟!”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地嚷嚷。
“回来告诉你,早上课暂停,10点左右系里要开全体大会。”瞎子应了一声消失在楼下。
我满怀狐疑往上爬,心里不断犯嘀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大张旗鼓地停课?上周五刚公布上学期的考试成绩,基本上都没有挂科的典型。按说入党积极分子动员大会,也跟多数同学扯不上太大的关系。
“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都是干部们的事,我就别操这份心了。”我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哼起小调往宿舍赶。
陈崇从我手中接过两张油饼,道过谢后又埋在书本中。
我在宿舍转悠了一下,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跟陈崇交流,就百无聊赖踱步去齐荣的宿舍,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乱哄哄。
“这次没有考好,下次继续努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蒙俊的嗓音像演讲,总是抑扬顿挫,极富穿透力。
“什么叫没考好?这是什么话?怀疑我的能力?我检查了好几遍,考试题都在我准备过的题库原题,我背诵得滚瓜烂熟,怎么可能才这么点学分?”齐荣不耐烦地挪动桌子,“你考那么好,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行,我不说话了成吗?真是的”蒙俊讪讪地退下阵来。
“我看啊,就是老师瞎了眼,没有给你认真判卷!”老大志杰一直坐在旁边闷着,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来。
“我看差不多,草菅人命了,呵呵!”蒙俊坐回自己的床上,似笑非笑地补充上一句。他拿起成绩单又翻阅了一遍,示意我坐下,还偷偷给我做了个鬼脸。
“你考得如何?有多少优秀?”蒙俊很夸张地搂着我的肩膀问。
“差劲,在你面前都不好意思提了。”我内心深处其实很满足。
“别再在我面前提考试的事,真他妈的心烦!”齐荣铁青着脸,歇斯底里地冲大家嚷嚷,将脸盆往架子上使劲一扔,摔门出去。
“这小子真变态!他的性格以后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蒙俊摇摇头。
齐容一走,沉闷的气氛变得轻松,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上学期的成绩。蒙俊真是当之无愧的学习高手,平时也没见他怎么学习,居然能那好几门优秀,让我羡慕嫉妒恨。
我正虚心向他讨教学习经验,瞎子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裂着大嘴巴,露出一排白牙,莫名其妙就冲我们发笑。
“猥琐男,你笑什么?进来进来!”晓帅笑着招手。
“累死我了!跑了一大圈,破学校,都啥年头了,连电话都没有,麻烦!”瞎子推门进来,直接朝晓帅走去,很**地摸了他大腿一把,迅速闪一边放肆地大笑。
“到底有啥特殊指示,系里会议一般不都是放到早上开吗?我这还要去海淀区办事呢!”志杰一大堆信封里抬起头问。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啥事,咱们系哪次开会不都是神神秘秘的?虚虚实实,大家也都不知道要宣布什么,无所谓了,反正一会儿大家都得去参加。”瞎子一屁股坐下来。
“新学期新气象,无非就是对上学期的总结,对新学期的展望,还能有什么新招啊?”晓帅不以为然地补上一句。
“咦,志杰兄,你这是在干吗?又弄个一份勤工俭学?别太辛苦了!”瞎子屁股稍微抬了一下,从志杰桌子上随手拿起一叠信封翻看。
“还不生活逼迫吗?都是手头工作,倒也不怎么耽误学习,唯一的缺点就是得老往市区跑。”志杰很爽朗地笑了笑,他也是一个知足常乐的农家子。
“大熊,早上你说什么大卫啊?跟老外名字差不多。”去开会的路上,我好奇地缠住瞎子。
“呵呵!”憨笑是他的招牌,“说陈崇,哥们早餐就吃两个大油饼,大胃啊,大卫!”
“神经兮兮的,有病!”我失望地撇开他,不过觉得这个词很有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