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我相当于连续吃了两个闭门羹，就像被人使劲压进卑微的泥潭，呆站在他们宿舍门前良久。纳闷半天也没弄懂，一份试题怎么就搞得跟命根子一样珍贵？

“大诗人，荣大哥的屁股好不好闻啊？哈哈！”刘兵站在我们宿舍门边幸灾乐祸地笑，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曾吃过亏。

“小兔崽子，今天我要将你蜗牛踏成王八样！”我说完就冲上去，琢磨着好好吓唬他一下。

“哎唷，我的妈啊！瞎子大爷，救我！”这小子转身就溜到瞎子后面，一改往日的墨迹，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都给我闭嘴！那一套试题我这里有，赶紧拿去复印！赶紧滚滚滚。”瞎子从书包里抽出一大叠已经揉得稀烂的稿子。因为复印次数过多，上面的字迹多数已经模糊不清。

“谢谢瞎子，还是瞎爷仗义，晚上请你吃麻辣烫！”蜗牛装腔作势地作揖，抢过试题后一溜烟就下楼，破天荒溜得比风还快。

“死变态！”瞎子冲着他背影说了一句，然后又继续埋头划重点。

因为上次助学金告密事件受到瞎子冤枉，我与他已经快两周没有说话了。我本来想去追刘兵，但又放不下架子，只是尴尬地楞在宿舍。

我百无聊赖地拿起翻卷了页边的教科书，铅笔、钢笔、红笔画得密密麻麻，闭上书倒也有点头绪，但还是感觉莫名的着急。

整理整理书柜，把海螺和玩具狗胡乱擦擦灰，犹豫了半天，决定去楼道里守株待兔，也许蒙俊他们回来，我就能弄上一份。反正东方不亮西方亮，这试题既然是蒙俊搞到的，原件也许在他那儿。

“你小子对考试胜券在握了？”我正要拉门出去，瞎子冷不防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我……我心里没底呢！”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落寞，声音也特没底气。

“别去找别人了，期末考试涉及评奖学金，涉及到入党提干，不要强人所难！我不小心多复印了一份，你拿去用吧，别告诉刘兵，否则他得念叨半天，准把人给烦死。”他似乎也心存内疚，把厚厚的资料递给我时也不太好意思看我。

我备受感动地接过转手无数人的题库复印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许对于心存感谢的我来说，沉默已经代表了最真诚的谢意。

“你一会儿收到别人寄来的海螺，一会儿又有校内女生约你自习，你小子表面看上去老实巴交，搞这个还真有一套，我看你就是纯属闷骚男，还想脚踏两只船吗？”瞎子站起来朝我书架上瞅。

“不是那意思！”我这样说的时候，确实也是有些困惑的。

“别狡辩了，花心男！”瞎子随手拿起锈迹斑斑的玩具狗朝我晃了晃，“远水救不了近火？还有以前初恋送的信物？”

“真不是这样，这是我姐姐的。”我急于向他讲述姐姐的故事。

不巧的是，蜗牛王速度极快，门都没敲就气喘吁吁闯进来还原稿。一边大呼小叫葵花宝典，一边又神秘兮兮说：“哎，两位大爷，听说过网吗？会玩网络吗？据说那可是一个好东西，我发现昌平图书馆里面有这个玩意儿！”

“你说的是微机吗？那有什么新鲜的？每周不都有微机课？”瞎子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还不如电视那么过瘾，看电视的话声像都有，微机可都是干巴巴的。”

“瞎子爷居然也不新潮了！我听说这玩意儿既可以聊天交友，还可以申请私人电子邮箱，有了自己邮箱，以后联系就方便多了。”刘兵一反着急考试的常态，反复撩着大家的好奇心。

“滚一边去，我还没有复习好！”瞎子一把抢过资料往书包里塞，风风火火收拾东西，那架势就是要去教室大干一场。

“瞎子哥，高丨潮丨大爷，要不我们三个去看看吧，听说那玩意儿还要外语特棒才可以玩转呢！反正复习也累了，咱们几个去见识一下，就当换换脑子吧！”蜗牛大概已经收罗全了所有课程的资料，显得不慌不忙，，拼命怂恿我和瞎子陪他去见世面。

“那说好了，三个人平摊，aa制，就去玩一会儿！”瞎子把书包往上铺一扔，一锤定音。

在来京之前，我只知道学校出的试题都是用蜡笔刻出来的。听说网络可以打字复印，还可以看动画，我们一路上都好奇得争论不休。

在蜗牛的带领下，三个人出了南门直接奔昌平图书馆。蜗牛指着一间小小的打字复印室说，就是那儿了。

关于该由谁去打听价格这事，我们三人互相推让了一番，最后谁也没进去，都觉得太丢人显眼，我们就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子。

“三位是上网还是复印？”正当我们像缩头乌龟，躲在门前叽叽咕咕商量时，门帘揭开，一个男子探头出来问。

“我们想上上网，不知道这里……”蜗牛抢得头筹，有些小心翼翼，仿佛我们打听的不是网吧，而是ji院。

“进来吧！现在没人！”那人说完又缩了回去。

我们冷得搓脚擦手，“呼拉”一下就全挤进去，眼睛在拥挤而杂乱的房间内四处扫视。

“上这儿来吧，几位是玩游戏还是聊天？”老板一边慢条斯理地问，一边弯腰就把旁边一台黑不溜秋的电脑打开。

大概是电脑风扇上积聚了太多灰尘，刚开机就发出哭爹叫娘的嘶叫声。

“瞎大爷，您先上吧！”蜗牛轻轻碰碰瞎子的屁股，幸灾乐祸地往旁边一站，我看见形势如此，赶紧不自觉地退到蜗牛后面。

瞎子咧嘴一笑，毫不客气坐下，然后扭过头来招呼：“你们都死过来，一起看啊，一会儿别又说光我一个人玩，我现在说好了，三个人平摊！”

蜗牛朝我看了一眼，想往后退，我比他动作更快，抓住他往前一推，自己顺势就又往后退了两步。

“喂，老板，你把这两个死货也叫来一起学习，你给搬两张凳子！”瞎子不懂装懂地拨弄了好一阵鼠标，电脑还是光光的桌面，屏保美女像是在嘲笑我们的孤陋寡闻。

“先问问多少钱！”蜗牛嘟囔了一下，然后提高声音装得很在行地问，“老板，多少钱一小时？”

“不贵，你们是新来的，给你们优惠，15块一小时！”那男人窝在另一台黑不溜秋的电脑前，津津有味地玩着“半条命”，枪炮声不绝于耳。

“怎么这么贵啊？”听见老板报价，我就后悔不已，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就这么个破玩意儿，摸摸就值15块？这相当于我一周的生活补贴了。

“不贵不贵，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人才就必须熟练掌握三门技术，微机、驾驶和外语。”那老板头也不抬。

“确实说得有道理哈，”蜗牛拉开椅子，一屁股就坐下，“浩大爷，你说你懂啥？普通话说得像外语，外语说得像普通话，你再不搞点微机，你就被21世纪无情地抛弃了”。

不怕别人笑话，大二开完计算机课，我都没弄清楚电脑、微机和计算机三者的区别，琢磨了好久，简直达到冥思苦想的地步。

蜗牛这么一说，我也就豁出去，反正啥也不懂，不如瞎乱摸几下，也不枉费自己的份子钱。于是索性把瞎子和蜗牛往旁边一挤，像模像样地在键盘上胡乱地敲打一番。

老板几把游戏都干赢了，好像是一枪就把丨警丨察脑袋给打爆了，明显心情很好。他叼根烟，抽空过来给我们指点了一下。

我们三个就赶紧记下桌面上快捷方式的用途，还特虔诚地把各大网站的地址都抄录下来，如获至宝。

不过，理论与实践总是有距离，虽然我们嘴里念念有词，瞎搞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乐趣，于是大家都开始伸懒腰打哈欠，左顾而言他。

“走吧！没什么意思，这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去看看录像过瘾。”瞎子首先站起来，一个劲地催促我们。

“让我来，刚才老板说的我听懂了点。”蜗牛乘机将瞎子一推，自己一屁股就坐下去。

手忙脚乱倒腾了半天，这小子居然打开了“我的电脑”，再点，又开来一个什么e盘。那小子也摇头晃脑沾沾自喜，我对他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

正当那小子仰着头显摆的时候，突然电脑中传来一阵呻吟。我和瞎子当场就石化，再看看布满灰尘的屏幕，一男一女两个日本人已经真刀真枪干上了。

“我操，你们怎么找到我硬盘去了？”那男人一拍大腿，丢掉那边的电脑，忙不迭就跑过来关电脑，“上网来的，怎么操作系统了。”

我们面面相觑，想笑也不敢笑，三个人直愣愣杵在那儿。玩游戏的那一台电脑传来了土匪被爆头的惨叫声。

我们几乎是憋着笑连滚带爬跑出的复印室，三个人靠在唱片图书馆的围墙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他妈的，网络原来就这个么破东西？真没劲！”蜗牛从复印室出来就开始批判网络。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失落，瞎子和蜗牛在旁边争论着责任，我却为20多分钟就扔掉5块钱感到懊悔。

尤其是看见政法大学南门扎堆的水果摊，我就更后悔。按照我以往的经验，5块钱差不多可以买一大口袋稍微有些磕碰的苹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