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在姜书记的带领下,经济法系创造了很多“最”,会议次数最多,开会时间最长,办事程序最长,讨论内容最多。
大到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小到穿衣打扮、吃饭聊天,无所不包无所不谈。而且姜书记的思维跳跃比较大,从芝麻小事可以牵扯到个人素质,从鸡毛蒜皮小事可以上岗到国家兴衰。
凡是有聚会的地方就会有姜书记,有姜书记的地方就会有腥风血雨的演讲,谁也别想躲闪,谁也别想脱逃。
大学四年,他历来都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偶尔觉得死气沉沉的政法大学正是因为有他存在而显得生机勃勃。
不过,也觉得悲哀,他在这个社会显得不伦不类,他有过很多针砭时弊的批判,只不过演讲方式不太适应新时代的方式,而且有些急于求成,因此往往收获笑场。
正所谓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初入大学者,意气风发,谁有心思去听他的老黄历,谁又有心思去听他的教条?
虽然如此,关于他的来历却众说纷纭,永远是个不解之谜。有人说他是留学回来的老“海龟”,最痛恨国内某些没有师德的传道解惑者;也有人坚持说他是老牌政法毕业,因为曾在学校档案中发现他的资料;也有人说他从部队转业,从言行举止中可见一斑。
我比较信服最后一种说话,从他说话做事的方式以及对学生严格要求的程度,确实可以从中看出硬汉的影子,加上他总是不苟言笑,就更符合这种背景。
对姜书记的身世进行考证,成了我们在政法大学期间的热门话题,无论何时何地提及,都会引起新一番争论,有人热爱他,有人讨厌他。有人觉得他是天堂,有人说他是地狱。
闭上双眼回忆往事,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却怎么也无法清晰抓住。只有他,持续不衰地成为善意的焦点,毕业之后仍津津乐道。他的身世成了四年中最具有生命力的课题,真正发展成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
“他是我的老乡,如此而已!”每当大家争论不休时,瞎子就会抛出杀手锏。
不过该答案只是解决了瞎子为啥受到关注这个问题,仍然没有解决身世来历的难题。瞎子也没有更多有用信息可以提供,只能退缩在一边。
自从跟瞎子用拳头沟通之后,我在他眼里逐渐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格,他偶尔会拉上晓帅、齐荣和我,正襟危坐听我描述群殴场面。
昌平,顾名思义,平淡方可昌盛,理应是修身养性搞学术的世外桃源。
大一整个学期课程安排都很紧张,我的活动范围仅仅局限于政法大学周围,天气晴好的日子,就拉着晓帅和齐荣溜达到军都山脚下,坐在山腰,看着锈迹斑斑的铁路轨道蜿蜒伸向远处。
北国之秋很美。一切都那么有条不紊,时间也觉得仅仅是缓缓流动,连天上的浮云也都变得慢腾腾。
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下,听天空中的哨鸽轻柔滑过,仰面躺在松软的草地上,懒洋洋地看着不远处的政法大学。几个怀春的少男即使啥话也不说,也觉得很惬意。
齐荣很忌讳别人问起他的身世,与刚进学校时很高调地宣称家里金银满地相比,他现在显得情绪低落而具有攻击性,即使在美丽的秋季也如此。
瞎子对我们跑到军都山看铁路有点不屑一顾,他将其斥为“精神意淫”。他总是咧嘴一笑,傻乎乎地嚷嚷:“靠,真没前途,几个男人跑那种地方去有什么意思?”
瞎子属于那种笃信天下真的没有免费午餐的家伙。如果你告诉他不花钱也能很享受,他就认为是“精神意淫”。
因此,每到周末,他就计划着游颐和园、爬香山,一个人觉得没趣,又非要拉上我。看见我犹豫不决,他就会习惯性地嬉皮笑脸过来拉我一把:“走吧走吧!生命在于运动,我保管你带你玩得开心,抛开路费花销绝不超过10元”。
这小子确实有两下子,每次都能把消费控制在预算范围内。他得意忘形卖乖的时候,就会露出洁白的虎牙。先前的误会烟消云散,我们在宿舍的打斗中度过了最为失落的三年大学时光,毕业之后依然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友,怎么不让人感叹命运的莫测?
盘点政法大学四年里的风景,除了上述出过场的,刘兵也不得不提及,这四年要是没有他作为缓冲,日子估计还要过得苦闷。这要源于他的一个特点:慢!
慢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蜗牛王子之雅号正来自于此。
每到周五,刘兵就会来我们宿舍打探周末出游计划。瞎子呢,也不正行,嘻嘻哈哈支支吾吾,吊足刘兵的胃口。刘兵也不着急,缠着瞎子就叫哥,瞎哥,要带上我啊,我一个人很孤单,云云。
结局总是以我和瞎子拼命出逃收尾。一般情况下,我们偷偷摸摸出宿舍门,瞅着他在水房“吭哧吭哧”洗脸,就猫着腰蹑手蹑脚下楼,出了公寓大门,大呼一声过瘾,一溜烟往东关公交车站跑。
偶尔也会被他撞见,我和瞎子没命似往楼下逃,蜗牛要么端着装得满满当当的脸盆,要么提着裤头在后面不慌不忙地追,先前还好言好语哀求,看见我们无意等待,就绝望地威胁:“瞎哥,你不要逼我生气啊!等等我,马上就好,我就上个厕所,大便最多半小时!”
然后恶狠狠地冲我说:“晓浩,小耗子,你大爷的,不等我,回来革你小命!”
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刘兵更磨矶的哥们了,至少他这万事都从容不迫的风格到目前还没有人超越。
就拿去教室这事来说吧,弹丸之地,他总是比别人出发早比别人晚到。我曾亲眼见识过他从起床到洗漱完毕,总共花费一个多小时,时间被他糟蹋得稀里哗啦,极为悲壮。
同窗四年,他是我最钦佩的忍气吞声者,不管宿舍闹得如何的乌烟瘴气,他也都充耳不闻不慌不忙地收拾床位、整理书架,或者就是擦着眼镜,即使宿舍打牌无法入睡,他也不过是沮丧万分跑到我们宿舍埋头叹气。
我很少看见过蜗牛王子生气,大四毕业离校前,我曾很真诚地告诉他:“蜗牛,你这个好脾气估计会比我们多活好几年!希望以后工作中也能心平气和泰然处之。”
大学就像他妈的中国的股票市场,开盘时利好消息不断,搞得大家埋头往里面冲,农家子弟更是希望借此一搏。等大家都提着短裤子欲哭无泪时,那些内幕者早就坐着轿子大摇大摆出来了。
入党这一宏伟目标也如此。姜书记、刘大妈一再发表演讲,说只要大家认真学习,具备良好表现就有公平之机会,于是我们心甘情愿跑散骨架。
大四股市收盘时,我们大家才发现,我们只不过是被人操纵的棋子而已。真是人生何处不内幕,人生何处不操纵。整个就是一“老鼠仓”。
我唯一一次亲身领教过刘兵情绪失控,正是所有的理想落空之后。当江洋、钱进他们操纵了班级的一切行为、控制了舆论,当那些荣誉变得虚无,当入党成为欺骗傻逼的伎俩之后。这种愤怒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嗤之以鼻。
最主要的是,这些内幕甚至到最后演变成明目张胆,这些操纵最后演变成了“明规则”。该收盘了,该向这个学校说再见了,为何不能骂一句:cao你-妈的政法大学!
在人去楼空之际,刘兵看着凌乱的宿舍,突然抓起我的水果刀挥舞着,当场把我吓个半死。我总觉得一贯不会生气的人,如果真的生气,肯定会有灭顶之灾。
不过刘兵只是朝箱子一阵乱捅,冲着办公楼方向大声向瞎子和我表衷心:“刘大妈,我要捅死你这个没娘养的!”
“哈哈哈哈!”我愣了一下,很放肆地跟着瞎子大笑,“捅啊,你去捅啊!”
刘兵有些不好意思,他轻轻把刀收起来,在我们肆无忌惮的狂笑中,稍微休整了一下他的意淫:“老子晚上用丨炸丨药包把她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