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基本上都是团员吧，以后班级需要办理团组织关系的事务会比较多，因此征求了一下姜书记的意见，宣布蒙俊临时代行团支部书记的职责。”刘大妈也学会了一事一论的说话方式。

不过此处并无掌声，以后也不会有。因为，这次暂时委任相比较事后的拉帮结派与贿选要小儿科得多。

“我们院系领导经过筛选和讨论，认为他们两人在高中都是学校学生会的干部，也一直担任班长或者是学习委员，相信他们有能力带领班级取得好成绩。”刘大妈终于宣布完毕，提议大家掌声鼓励。

蒙俊一脸疙疙瘩瘩地客套着，跟在大妈的屁股后面很谦虚地点头哈腰，江洋则昂着头，右腿脚尖垫地很随意地晃着，跟辅导员讨论班级事务时一点也不发怵，派头十足。

这着实又让我羡慕嫉妒恨了一次。在我心目中，学生就是学生，老师就是老师，恭恭敬敬是必须的，即使老师特垃圾也该如此。

不可否认，这是个礼崩乐坏的年代。法治成了半拉子豆腐渣工程，而德治却没有跟上，造就了目前那种畸形的伦理现状。

多年以后，当我们被称为网络“暴民”的时候，我就在想，“暴”，“日恭”也。当基本的对人尊重与恭敬被人干了，被人强奸，被人蹂躏，被人践踏的时候。再不暴，还等你妹的何时？

第三十五章

男人的话题永远都以女生终结。

开学典礼结束后，宿舍兄弟们谈论的对象最终集中到那个在启运体育馆前痛哭的女孩。

江洋深得刘大妈的器重，内幕消息最为灵通。

据说，那姑娘是觉得学校的宣传过于夸张，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所以当场失声痛哭。

我对此深有同感，学校的宣传册印刷得极为精美，就像当今的月饼盒一样，光鲜的外表下面不过就是几块破月饼而已。

于是，我对那个小马尾巴辫倔强地歪向一边的姑娘印象非常深刻，觉得她是个有个性、有胆量、很直爽的家伙。

事后获知，和谐、热烈的庆典之后，很多人没到宿舍就嚎啕大哭。她们用“发配”来形容学校的偏远，用“强奸”来表示学校的欺骗。

实际上，这个社会到处到充满了欺骗与包装，只不过整个中学时代告诉我们的都是正面的宣言与口号而已。

包括教育的改革，只不过是一场鼓吹着美好前景的骗局而已。

教育，只育不教，就像喂猪，只管填饱肚子，从不考虑教诲与训导。而改革，则只改不革，把分配不均改为分配不公，而将普通家庭的希望全部革掉。

最终，大学教育逐渐演变成了一场赤裸裸的机会剥夺、梦想剥夺。而我们这一代，成了整个改革的小白鼠，被无情地抛入制度的实验室，充当试验品。

毕业典礼之后，将是为期一周的军训。

当江洋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情特别激动。军人那一抹绿，曾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奢求。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实现这样的梦想，怎能不让我心潮澎湃？

“人民大学、中央财经大学都拉到河北廊坊军队基地了。”我忍不住向大家传达着这样一个信息。

而刘兵则插嘴说好像化工大学都实弹打靶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也冒着光，和我一样身为期盼。

“不就是玩步枪吗？没劲，每年都能去搞几下呢。”尹维撇撇嘴，对此似乎司空见惯、不以为然。

正当我们七嘴八舌热烈讨论的时候，江洋满头大汗闯进宿舍嚷嚷：“大家帮忙，赶紧下楼下搬军训服装。”

我牢记家人的忠告，自告奋勇扛着一大包衣服，气喘吁吁从办公大楼爬上公寓五层。

想到自己将拥有一身崭新的军绿色，我欣喜若狂、迫不及待。

但是当包裹拆开后，大家刹那间都失望至极：“又是一身劳改服！”

层层包裹之下成捆地扎着劣质的运动服。上半身红色下半身深蓝，中间的分界线是粗糙地镶嵌上的白色条文。

不用说，肯定又是哪位爷吃了回扣。吃回扣也就罢了，就不能整点稍微品味点的吗？

大家都变得懒洋洋，懒神无气地扒拉着，我则迅速扯出最小号，坐到床上试穿，宿舍人声鼎沸，但我估计大家都失望至极。

我站在床上活动四肢，衣服稍大而裤子显小，尤其是裤腿紧紧地包住腿根肉，根本无法正常迈步。

才五分钟左右，汗水就闷得顺腿往下流。更要命的是裤裆太浅，活脱脱一套挂在屁股上的囚服，将男生的“长处”勾勒得活灵活现。

“据说我们军训是在北京机械士官学院，全封闭式，实弹军训。”阿炳信誓旦旦地透露小道消息。

“你听谁说的？”刘兵堆着笑问。

“姜书记。”阿炳很肯定地说。

我毫不怀疑他与姜书记的关系。因此囚服虽然晦气，倒也无所谓，重要的是摸摸能够打政权的枪杆子。

晚上，宿舍又开始例行的“卧谈会”，话题依然从班上的女生开始，以女生话题结束，中间穿插一些扯淡。

这也是5403宿舍在四年中最值得珍藏的一次，以后的日子不再是谈笑风生，而是互相严阵以待，谈判作息时间，最后发展到宿舍分化成两个派别。

总结一下，就是从相敬如宾到相敬如冰，最后是相敬如兵。

因此，那一次难得的“卧谈会”让我记忆深刻。

“小浩，你的家乡山清水秀，有世界闻名的黄果树瀑布，还有原生态的山歌，要不给大家整一首？”尹维兴奋地趴在上铺，垂下头来跟我说话。

我所要表达的意思就在我的嘴边，但是整个舌头却不听使唤，我被憋得坐起来，双手挥动着希望生硬的语言能表达我的意思。

但是任凭我如何借助上肢的运动都无济于事，我的思维瞬间就像短了路。普通话就卡在喉咙，噎得我眼睛不断地眨动。

最后只能像初学中文的老外，逐字逐句地蹦出硬邦邦的情节。虚汗慢慢就顺脸庞滑落下来。

江洋他们哄堂大笑。陈崇在我对面的上铺一本正经地问我：“小浩，你没有学过普通话吗？”

“没有学过，上学的时候说方言，村子没有通电，没有机会学。”拥有黄果树瀑布的骄傲，很快就变成了无穷的自卑。

“没事儿，有好的环境，半年也就差不多了。”陈崇平躺着很平静地说。

他的儿化韵很滑溜，着实让我羡慕了一番，有事没事我就老拿“儿”字练着，就得那是北京人的第一张名片，我要学会掌握它。

我就这样听着他们谈笑风生，将各地的奇闻怪事都汇集在一起。宿舍充满了欢声笑语。

等到大家都口干舌燥时，瞎子就乘机提议，睡觉吧！然后就自顾自睡去。

我还是睡不着，我担心父亲他们，我想念母亲。也会想起燕燕，仔细咀嚼着我们在火车上相遇的点点滴滴，心中就当起了涟漪。

第二天是军训动员大会，一大清早，我就匆匆忙忙叠被子，打扫卫生，既紧张又兴奋地穿戴好，郑重其事地板着身子坐在床沿等哨子。

当集合的口令一发出，大家就争先恐后蹦下楼。

瞬间楼底上就挤满了穿着统一囚服的新生，他们从门洞里蜂拥而出，杂乱无章地聚集在食堂门口，紧张不安地等待编排。

有女人就不愁没有话题。在这么短暂的集合时间，他们也不放过寻找话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