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秀的身影，圆润的轮廓，当窗外滑过一丝幽暗的灯光时，我的眼睛定格在那脸上。是燕燕！！

那张脸在我的脑子里越来越清晰然后无限地放大，我的胸膛怦怦直跳，我甚至想要翻身下床陪她一起看夜晚的风景。

是不是她太兴奋睡不着？那应该是陶醉啊！可是我分明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不敢有丝毫的动作，使劲从枕上稍稍抬头注视她的侧影，窗外时不时划过的灯光在她身上烙下余痕，然后给了我继续思维的空间。我默默地望着她如同雕像一般优美的坐姿，心静如水。

轻微的呻吟声再次传来，我看见她双手从桌上放下来死死顶住下腹，身子弓得像虾一般无力地靠在车窗上。

“叔叔，叔叔！”她朝我们这边看过来，欲言又止，但还是终于小声地叫唤。

我看看中铺的父亲没有任何动静，正打着呼噜香甜入睡。我那瞬间特别想跳下去，但是我的冲动只是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我轻叹一声又重新躺回去。直到今日，我还在羞愧于自己的不作为。

“叔叔，叔叔！”燕燕再次发出虚弱的呻吟，她站起来后又浮躁万分地坐下来。终于弓着腰来到我的床前朝中铺位置的父亲叫唤。

父亲依然是沉睡的呼噜。我的心脏急速跳动，已经顾不上什么害羞与顾虑，我翻身下床，眼睛飞快瞥过她模糊的脸，粗鲁地拍打父亲的被褥：“爸，你醒醒，燕燕好像生病了！”

“嗯？”父亲睡眼朦胧地坐起来迷迷糊糊地问，“谁生病了？”

燕燕捂着肚子，眼神失去了精神，看上去痛苦万分，清秀的脸庞扭曲。

看见我们都坐起来，顷刻就泪眼婆娑：“我睡觉起来肚子疼，上吐下泻已经好几次了。”

乘务员在我们的吵嚷下也赶过来，手电明晃晃地照射在她脸上更显苍白。

“有体温计吗？晚上温度不高，而且有空调，按道理可以排除中暑的可能。”父亲是个急性子，已经顾不上什么普通话，声音很大“我怀疑可能是食物方面的问题。”

事后燕燕说，父亲就跟照顾自己的儿女一样，倒水，找药，焦急万分。让她非常感动。

19.

乘务员是个年轻漂亮的姐姐，她好像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发生，显得手足无措，讪讪地说：“我是实习生，第一次跑车，我得去问列车长或者是医务员有没有药，我这里没有。”

“暂时不用去找他们，我先大体了解一下。”父亲在毛巾上擦了擦手，然后招呼我，“晓浩你过来。”

我就乖乖过去，父亲将手贴在我的的脑门上，然后又贴在燕燕的脑门上。很肯定地问：“没有发烧，可能是吃坏了独子，你是不是在武昌的时候下车买过武昌鱼？”

“嗯！”燕燕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高中常背诵毛主席的‘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所以经过武昌站的时候，我就下去买了两条。”

父亲短暂的赤脚医生经历派上了用场，看样子他已经胸有成竹。他一边以命令的口吻跟我商量着调换床位，一边已经开始张罗让燕燕躺在我的下铺，一边让五姨父帮忙打点热水。

“这个月份容易闹肚子，一方面是吃的鱼可能不干净导致肠道感染，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吃完鱼就喝凉水刺激肠胃。不过倒没什么大事，吃点氟哌酸，稍加休息，别吃辛辣食物，多喝温热水防止脱水。”父亲舒了一口气，扭头吩咐我找药包。

我手忙脚乱翻找半天，把录取通知书、乡井水、乡井土以及小跳狗玩具一股脑儿都翻了出来：“爸，你说的这个包里什么都没有装，你是不是放其他包里了？”

“哎呀，这记性！”父亲拍打着大腿，“药包都备在窗前桌子上了，居然给忘记带了，看看你妈，整天就神神叨叨的，该记得的事情记不住，不该记的事情唠里唠叨”

“叔叔，我这里带了些药，你看看可不可以用。”杨洪从枕头下拉出鼓鼓囊囊的包，从塞得满满的包里翻药。

“看看人家小伙子，经验可比你们丰富多了，以后出门在外可要记住了，除了带好钞票，还得准备点日常的感冒发烧药，尤其是拉肚子的常用药，人生有三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父亲像是为自己解嘲，说了一大长串。

猛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站起来就往卫生间走。一边急匆匆走一边嘱咐我们帮忙倒水什么的。

我知道，父亲这一路过于激动，竟然忘记了放在其丨内丨裤里的钞票了。刚才无意中提及钞票，才意识到他的存在，有些不放心，所以去厕所验钞去了。

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我向燕燕投去神情的眼神，顾不得想什么，也急匆匆往卫生间赶。

“药都吃了吧？这一折腾都快天亮了。”我差点和父亲撞了一个满怀。

“好像吃了。”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瞅着父亲。

看见他的眉心舒展，应该那些来之不易的血汗钱安然无恙，便也安下心来，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回到所在的车厢。

“谢谢你们！”燕燕躺在我的下铺，苍白的脸色带有了血色。

我已经没有多大的睡意，一件一件把刚才翻出来的东西又慢慢倒腾着放回去。

“中国政法大学听着真牛气！”杨洪终于肯主动开口说话，“要不是我学的理科，成绩又比较差的话，我肯定要报考这个学校的。”

“那可不吗？中国法学的最高学府呢！”燕燕接过话去，不顾父亲叮嘱她要多休息，加入我们之间的对话。

“谁知道呢！看着学校的介绍，倒是好不错，据说我录取的专业经济法虽然是第二大系，但就业形势特别好。”我又开始飘飘然。

“晓浩，以后发达了，不要忘记我们哈！古人说‘苟富贵，不相忘’啊。”燕燕又恢复了她的活泼。

“那肯定的，以后假期来北京玩，我招待，或者以后从北京转车，我也能帮忙啥的。”在我内心里，帮助别人是很快乐的事情。

“我以后回家，也需要从北京倒车。”杨洪坐起来说，“要是放假时间差不多，可以一起结伴回家。”

“对啊，也有个照应。”我特高兴地回答，“我们学校差不多在北京市的中心，好像叫北三环什么西土城路，估计离北京西站不远。”

我摆弄着小条狗玩具，顺时针上紧了弦，然后让小狗的两条腿在空中“唰唰”地跳动着。

这时列车一阵晃动，小条狗失手掉在地上，发生很大的声音。我赶紧探头下去，心理想，这玩意儿都十岁了，不会摔坏了吧！

没曾想到它居然还在地板上跳动起来，杨洪嘴角一扬，露出洁白的牙齿，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真心地微笑。

“mygod！”燕燕故意很夸张地问，“你都这么大了，居然还玩这个？你不会是传说中的未成年神通吧！”

“不是不是！”我赶紧跳下床，把小玩具往床上一扔，脸颊发烫，有些语无伦次，“我妈非要让我带上，还给我派了任务呢。”

“哎，老太太就是脑子不开窍，怎么可能的事？”父亲摇摇头，眼神有些沮丧，似乎想要看穿火车车体。

我本来想把姐姐的故事说出来，但是看见父亲若有所思摇头的样子，我把这个故事吞回了肚子。

随你们去笑吧！反正我不是带玩具上学的孩子，我是带着任务去寻找姐姐的。事后我想，如果当时能够把这个故事给他们都讲述一遍，结局会不会就有所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