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当——当——,新科状元跨马游街嘞!大家让一让!”
殿试刚刚结束,今年的前三甲全是俊秀非凡的少年郎。尤其是新科状元,虽着了一件大红袍子,胸前还系着大红花,但眉目端正俊朗,冷清出尘,像一束月光照在白莲花上,凛然不可侵犯。
“这状元裴东来据说是丞相家公子,今年二十岁不到呢!”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据说这裴公子三岁能诗,九岁拜入当世大儒孔先生门下。他的文章还得万岁爷亲口赞誉呢!再说,咱万岁爷也不过而立,当年登基时比这位裴公子还小呢!”新朝皇帝年轻有为,深受百姓爱戴,政治也十分开明,即便如此当街议论皇帝也不算什么。
“状元郎长得好俊啊,若能嫁给他,死都心甘了!”
“别说嫁他,做小妾我也愿意啊!”
“呸!白日做梦,就你们给他提鞋都不配!”
“你说什么!”
新朝民风也很开放,女子大多剽悍,转眼之间已有大群女子为了多看状元郎一眼,互相推搡,当街打了起来。
裴东来骑在马上,目睹众人艳羡,嫉妒的目光,目睹街旁女子为他而癫狂、丑态百出的样子,眼中波澜不惊。他自小出身名门,九代单传,丞相夫人将他视若珍宝,丞相亦对他有求必应,一路顺遂地走到今日,未来对他而言亦是一片坦荡。他有,也应该有一股冷傲之气。一般的庸脂俗粉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他抬眼望去,便连路边上炸油饼的女子都因他而失神,被滚油在脸颊上烫了钱币大一个泡。他扯了扯嘴角,那女子因他的注视连脸伤都顾不上,痴痴迷迷地望着他。
正在这时,人群忽然一齐惊呼,他急急勒马,骏马一声长嘶,险险避开了街中心一位摔倒的女子。那女子大约十六七岁年纪,衣衫很旧,发鬓中也没有任何珠钗,但却眉目如画,掩不住的荆钗国色,尤其一双点漆般的双眸,灵动异常。
裴东来正要下马,那女子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从容地拍了拍衣衫上灰尘,粲然一笑道:“你就是新科状元裴东来?坊间有流传你写的《策论》,写得很有见地啊。不过关于耕地和税收的两条还有失偏颇,你还是应该多去民间走一走,当今皇上就比你目光长远,想必关于他爱微服私访的传闻是真的。”
女子说完这番话,在众人或惊异或妒忌仇视的目光中自顾走了,裴东来望着她消失的倩影,心里微微一动。
第二章
叶芷若弓着腰,偷偷摸向卖油饼的摊子。一边有小贩看到了大声笑道:“油饼西施,你妹妹回来了呦!”她叹了口气,直起身子,轻轻叫了声:“姐。”叶红梅捂着脸上因刚刚贪看状元郎被烫起的大水泡,柳眉倒竖,“你怎么没在苏大娘那学刺绣,死回来干什么?”
叶芷若低着头,不说话。她手掌布满了针眼,一碰就钻心的疼。那还不是刺绣时误伤的,全是叫绣庄的苏大娘给扎的,苏大娘最看不惯年轻貌美的女子,总是想着法子折磨她们,尤其是被她男人多看了几眼的女子,更是要被她变本加厉地摧残。她今天实在是受不了了,偷偷跑回家,谁知半路上险些被状元郎的马撞上,还好他及时勒马。那样才华横溢的少年,家世好,长得又俊,莫怪整个永安城的女子都要为他发疯了。
叶红梅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心里来气,大声斥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帮忙!一脸的晦气,跟你那不要脸的娘一个样。怪道我今天这样倒霉,好端端地叫油烫了。晚上回去在爹跟前放机灵点,别又惹他不痛快,到时是你自己受苦。”
叶红梅她娘生完她没多久就得病死了,他爹后又娶了个落难的小姐,那小姐长得国色天香,性子温柔,知书达礼,对叶红梅也好,还教她念书识字。一家人和和美美,不知道羡煞多少人。可惜在叶芷若十岁时,那女人遇上了旧情人,直接跟着他跑了,留下个小女儿作她父女俩的出气筒。
叶盛广从前也是个踏实肯干的好男人,命里劫数遇上叶芷若她娘,尝过了从云端跌下地的感觉,老婆被人拐跑了不算,还留下个赔钱货,自此开始堕落,嗜酒好赌,将原本殷实的家底挥霍一空,每次回家看到长相酷似妻子的小女儿便要大发脾气,将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叶红梅没办法,只能将叶芷若送去绣庄学刺绣,想她将来当绣娘也足以养活她自己。而她则当街卖油饼,赚她妹妹的学费和她爹的酒钱。
不过今次叶芷若回家,叶盛广竟没有大发雷霆,只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嘴里低喃:“真是越发的像了。”叶红梅心里疑惑,晚上睡不踏实,朦胧间看到他爹走进来,摸着叶芷若的脸说:“你也莫怪我,这都是你娘欠我的,母债女偿,天经地义。再说你也不忍心见你爹我走投无路被人砍死吧。”
第三章
第二天,叶芷若既回了家,叶红梅便差她去卖油饼,自己赖在床上不愿早起。叶芷若天麻麻亮就担了担子出去,她人长得极美,声音又清脆,叶红梅做的油饼也是远近闻名的,不一会儿就快卖完了。
正要收摊时,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子声音淡淡道:“两个油饼。”“好嘞!”叶芷若欢快地答道,小心用草纸给他包好。“客观您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她一抬头,眼波流转:“是你!”面前一袭长袍,轩然而立的,不正是昨日跨马游街的状元郎。这袭白袍将他衬得更加俊采风流,不可逼视。他这样清冷如孤月般的人物,果然还是白色更合适。
这样痴痴地想着,许久她才反应过来,用竹筒给他勺了一筒豆浆:“这是自家早上现磨的豆浆,还热着呢,配油饼刚刚好。”说完才觉得唐突,裴东来这样的出身,来买油饼已是不可思议,岂会喝她一碗粗糙的豆浆。
谁知他自顾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白皙修长的手指握在青翠的竹筒上,长长的睫毛微微低垂,遮住了沉静的双眸,他一口一口吃得很慢,很优雅,但却很认真,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美味的食物。叶芷若呐呐说了句:“不用谢。”脸莫名地就红了。
忽然之间,她很懊恼自己学不会姐姐的厨艺。她多么希望此刻裴东来吃的是自己亲手准备的食物。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流转着淡淡的温馨的气氛。待裴东来一口一口吃完了豆浆和油饼,取出手绢擦了擦嘴后,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油饼担子上。叶芷若吓得连忙塞回给他:“这么大的银子找不开的,再说这两个油饼也值不了几个钱,当我送你好了。”
裴东来将银子放回她手上,望着她,不容置疑地说:“昨日你教我的,何止值千金万金,这区区一锭银子,不算什么的。”他说完转身,嘴角闪起一个浅浅的笑,心里想的是,有了这锭银子,她大概可以去买一件新衣裳,买几支珠钗,买一点上好的胭脂水粉了吧?
叶芷若呆呆地拿着银子,目送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薄雾中,一直到家都回不过神来。她把这件事和姐姐一说,叶红梅立即抢过她的银子小心包好,藏在床褥子里:“这银子是将来应急时要用的,可不敢让你胡花了去买些什么胭脂水粉,你出嫁的时候,我会用它来给你置办嫁妆的。”
她又细细数了数藏在褥子里的一分一厘的碎钱,发现自己几年下来省吃俭用存的钱竟还没有叶芷若今日一次得的多。她不由狠狠瞪了叶芷若一眼:“明天你不用去了,笨手笨脚的,有钱也不知道要,还是我自己来更放心。”
叶芷若无所谓的笑了笑,她现在心里开了一朵花,连睡觉都能笑出声,那锭银子对她而言,珍藏的价值远远多过用它买东西的价值。光是裴东来吃过她们家的油饼,说出去都要让绣庄的小姐妹们嫉妒红了双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