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当曾经的热岛变得日渐萧疏的时候,坚守不仅是一份情感更是一份信念和坚强,而我选择了撤退。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不热爱海南。这有点像一个人本来对自己的故乡怀有深深的爱,却因为不愿意亲眼看着故乡的亲人一天天衰老,而选择了远走;可是,也有另外一些心灵,却选择了坚守,并直接面对时光之刀。
因此,我愿意将本习作中的一个章节放在最前面,向那些双重坚守的人们致敬!
更重要的是,借此大赛的机会,我还想以这篇作品,向我无比热爱、魂牵梦萦的海南,向热情可爱的海南人民,向至今仍然坚守的“闯海的一代”,向那个不可重现的“流动的圣节”般的大特区时代致敬!
说到“大特区”时代,我想再多说几句,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时代啊。
当年曾在海南生活过的人一定还记得这句话:
“大特区的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那是一个有如五月青草一般散发着清新气息的时代,一个如火如荼的激情燃烧的时代。而我们当年青春似火,满脑子梦想。而我自己,也曾经满怀激情地投入其中过。回首昨天,生活突然如“东风夜放花千树”般大放异彩,突然间,我们脱离了旧大陆千篇一律的庸常人生,一眨眼我们自己就成了传奇故事的主人公,生活突然变得异彩纷呈诗意盎然并且奇迹随时都可能发生。这就是那个年代!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海南!难怪人们要感叹:
大特区的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在这部小作中,我力图用一支也许弱弱的笔,再现那个时代的诗意和美丽,再现那个年代年轻人的生活和奋斗,欢乐和痛苦,希望和迷茫…。
表现和捕捉生活中尤其是青春的“诗意”和“美”,这也是我写作中一贯的,虽小小但却执著的追求。做到了没有,我可不知道,但我会竭尽全力。
因为,在我们今天的生活中,在今天这个时代,“诗意”和“美”可是太太太…稀有了。
★海口之夜
那天晚上,好像全海口的人都从家里跑出来了。
那是一个地震之夜,一个不眠夜。有谣传说,当晚12点钟左右会有一场大地震。有点人心惶惶,却又兴奋莫名。一个个像垂死鸟般两眼放光神采奕奕。而大街上却依旧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在这片闹哄哄的忙乱之中,居然呈现出狂欢节般的气氛,怪事!
记得那天是星期六。许多人开着奔驰宝马林肯凯迪拉克皇冠凌志公爵王到处瞎跑;没车的穷光蛋,说到底还是这种人最多,任何地方都这样,青春是他们身上最显眼的标志:他们空着手,身上带着的,也只是裹在年轻躯体上的一身单衣,他们呼朋引伴地、成双结队地涌向“万绿园”广场、人民公园或南渡江边,聊天,或卿卿我我,累了,倦了,就以中国最美丽的星光为伴,以热乎乎的大地为床;也有少数人,我们必须承认这种人也是有的,则泡在歌舞厅、通宵影院这等场所醉生梦死…最奇怪的是,已然成了一座大空巢的海口市区,却没有听说盗窃案上升!看来,小偷先生也怕死,也躲到空旷的地方保命去了。
“小偷先生”这个称呼可不是我的发明,是我的一位女友曾经使用过的。有一次,她准备好了十万块钱现金放在家里,打算买一套小公寓房(那时候的房价可真便宜啊)。不料,第二天晚上回家,不但十万块钱现金不翼而飞,连同所有的金银细软全都被席卷而去。她说,她的第一反应还不是心疼那些钱财(她很能干,挣钱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难),或心疼她的女单身贵族梦做不成了,而是一种刻骨的恐惧。一想到什么人幽灵似的无声无息潜入她独自住着的房间,又无声无息地离去,她就不寒而栗。她手抖着,“沙,沙,沙”写了一张纸条,留在桌子上。然后赶紧逃之夭夭,住到了别处,只是每天白天回来看看屋里有没有变化。很快她就搬了家。
那条子是这样写的:
小偷先生,什么都没有了,请不要再来光顾了,谢谢!
还谢谢呢,我们都笑她是世界上最客气的失窃者。
还是回到那天晚上。
而这个夜晚仿佛注定要让我难以忘怀。
刚吃完自己下的面条,我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苏钺打来的,他没有提地震,却是向我告别的。
“你要走?马上?”我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呢!这个念头闪电般在我脑海中掠过。“怎么突然要走?”仿佛有谁一下子把我的心都掏走了。
在海南,最不缺的就是朋友,我也是,朋友很多,而且不乏真诚的朋友。而在那个阶段,他在我心目中,处于某种特殊的位置上。因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优秀更完美也更英俊更气质不凡的青年异性。我打从心眼里以与他交往为荣。虽然他从不自吹自擂,但他的超群出众连最迟钝的人也看得出来。
很久以后,碰巧有个朋友也是苏钺一个单位的(可见中国还是太小),单位是南京一个中央企业,听说我认识苏钺,他很惊讶。仿佛我说认识美国总统克林顿似的(苏钺在外貌上还真有几分像克林顿呢)。他说苏钺是单位里青年们的偶像,毕业于名校,担任过校学生会主席,在单位里可以说前途似锦。才二十七八岁,就已经是副处级,单位分给他一套三室两厅,配备一辆小车专用,妻子是大学同学,欧美已经去过了好几次…
苏钺解释说,单位那边连发了三封电报,最后这封,要他务必在后天前赶回去报到,否则作除名处理。
我也很清楚,因为人太优秀了,何况还是“青年偶像”,他这一走会在单位年轻人中引起多大的震荡?所以才出此下策威胁他。可是,两天前我们还一道喝茶,还在一起展望海南的未来呢。
“真的要走?再也…不回来了?”我还是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
“必须走了。”
我一急,连珠炮似地说,“不走行不行?不走?我是说跟单位解释一下?嗯,就说你这边工作丢不开?”我开始搜索枯肠,想找出一个什么绝妙好主意,帮他说服单位让他留下来。无奈脑子里一片空白。
“看来,没有解释的余地。这回单位动真格的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沉吟着,透出几分无奈,这跟他以往的说话风格相去甚远。
但我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如果你不走呢?如果你干脆对单位的电报置之不理呢,让他们误认为你没有收到?”也许,我帮助他坚定信心,一定能想出好办法的。
遇到事情我总是这样,不肯轻易认输。简直不能相信苏钺会离开海南,更没想到会这么快。既然他那么热爱海南这片热土,那么不顾一切地来到了这里,那么想留下来,怎么会被单位的几封电报吓跑呢?
“恐怕不行。单位不仅给我本人发了电报,还通知了我妻子。”
我一下子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