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

方苑

第一章网曝局长日记

灵珑这丫头太野了，后天要结婚了，居然还电话告知我开了房。她似乎要释放尽所有的疯劲、全部的热情，浓情似溢地与我做了一夜的爱，凌晨才沉沉睡去。

睁开眼来已是上午10点，灵珑还在睡梦中，上完洗手间我也想睡个回笼睡，却想起老妻昨夜的煎熬，有些于心不忍。起床，梳洗，续了一天房，匆匆赶回家，带妻喝了早茶，商议今年春节飞丽江过，妻同意后，我电话通知了司机小丁，让他负责监督、提醒。然后带妻去新世界购了一双8888元的皮鞋，作为昨夜的补偿，午饭一同在椰岛咖啡店吃。

小丁这小伙的办事效益真不赖，下午两点就将旅游费5万元追送到了椰岛，在椰林间我抽出3万，另2万让他转交给灵珑，作为我送她新婚的礼物。

手机将灵珑懂事馨香的千恩万谢、和风细雨般送到耳旁，再面对老妻皱纹都花团锦簇的笑脸，感觉生活真是惬意多彩。

二零零九年即将过去了，作为一局之长，这一年我的工作更顺手了，全面超额完成高达亿万元的任务，管理规范，中层干部努力，理解我的工作意图，狠抓基层，我的威信在各阶层愈来愈高。

万事开头难，最困难的时期过去，今年的工作、往后的工作将更好做。再干个几年，内退后陪妻女游山玩水、拍照，逍遥自在。

既然固定地和灵珑玩，还有景青小丫头待玩，应趁早甩开紫嫣，这女人喂不饱，总是狮子大开口。

老天对我不薄，桃花运、官运享通。虽说官场上有许多隐形的好处，还须步步运营；还有就是女人多了，要注意身体。

——摘自局长日记2009、12、14

（1）

据说人群等级的划分，在每座城市清晨的大街小巷，都会脉络清晰地自然呈现。

史彤彤身作缕空花边的短袖白色睡袍，睡眼惺松地站在自家18层高楼的宽大阳台上，俯视着暴雨如注的海口市，注视着在暴雨如注中行色匆忙的人海，突袭的感触令她陡然清醒。

如蚁般密织的人群，看似无序地乱成了一锅粥，实则每双腿都在朝着各自心口海一般涌动的目标冲刺。

比喻说，从散落在南洋街和华侨街骑楼里悠哉优哉走出来的人，绝对是树大根深的“金钻”——金钱、名誉、地位……将他们的日子粉饰得骑楼般层叠壮观，多姿多彩，无论他们怎样强调低调，可香车载驶着他们雍容华贵、从容不迫地穿过连绵廻转建筑的剪影，总是闪烁着让人仰望的东方巴洛克风格的浪漫和辉煌。

日记中的局长，一定也是居住在骑楼里的吧？史彤彤想，虽然他的官职并不显赫，但身居要职，直接参管肥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通广大。在官场威信备增，在外彩旗飘飘，在家红旗不倒，这种官场、情场如鱼得水的家伙，混迹于上层阶层，是不足为怪的。

再比喻，通向海口高新区和港奥区有司机驾驶的名车，一定是经济领域中的精英，总裁级的，一言九鼎，挥笔签字值千金；而自己驾车而行的，一定是管理高层，对上唯唯诺诺，对下狐假虎威，因此遇到名车谦卑地绕道，遇到打短腿的人，喇叭作威作福地一个劲的呜叫，直到嘶叫着逼出一条前行的路……

出门有车代步的人，无论是官员，总裁，还是总管，总会在出游的某一天，在海口机场相遇重逢！史彤彤海阔天空地幻想着。那么，从飞机场蜂拥而至前来旅游观光的游人，是不是也是从各个地方、各个角落、各个城市里走出来的拔尖人物？他们有能力有经济有时间和闲心，来这儿换取另一种优裕的生活方式！

而从低矮租居区涌出来的人群，显然是带着致富梦来到这座城市的打工一族。骑电车的，是有一技之长者；骑自行车的，是打工年数较长的；而双腿一边在雨中奔跑，手里一边抓着油饼之类粗俗的食物往嘴里拼命充塞的人，显然是还没适应这座城，对这座城市的某些规章制度怀着敬畏的恐惧。

这一类人，常会在奔涌不息的火车站相遇吧？史彤彤想。

还有工业区宿舍前，洗掉满脸牙膏沫、梳理顺长发、微施脂粉撑着雨伞走出来的打工妹，扑闪扑闪的眼睛，撒一路银玲般追逐着的不知疲倦、不愁未来的年轻笑声，像悄然绽放在海口一隅不沾尘埃的莲。她们显然也是坐着火车而来，她们不租房，显然没有成家之累。她们的梦就蕴藏在心中，游离在眼里。她们是渺小、却也是可塑性最强的一群。

她们中，最有可能从坐火车、租不起房，一跃成为乘飞机、住豪宅的人！

日记中的嫣然，显然就是这种人，靠局长一改挤火车的命运，可惜容颜如花谢，被“打入冷宫”后，乘贯了飞机的她不想再坐火车了，争吵计较加速了她与局长的距离。

那么，显然地，日记里的玲珑已积蓄了乘机的资本，景青呢，只要肯顺水推舟，放聪明一点，投怀送抱、投其所好，远离火车站、奔赴万众瞩目的机场，也是指日可待……

史彤彤斜倚在空中花园的曲栏上，一任脑海里的幻想驰聘。她伫立于青葱的空花园，整个海口市的大街小巷，像一张脉络清晰的地图呈现在她眼前。

而她身后，是风卷帘角的一端，隐隐透出一股豪华时尚之气的卧室，尤其是楠木雕花特制电脑桌上，那台液晶电脑屏幕上，不时闪过12月14日更新的那篇局长日记。史彤彤显然是在研究这篇日记，遭到窒息或断路的感觉，才仓促间跑到空中花园的。

她由眼前的景物想到虚拟的网络，又将虚拟的网络，联系到了海口这座城市的角角落落。

这是她作为《海口日报》记者的敏锐、当官场自由撰稿人的天性使然。她每次阅读网上更新的局长日记，就会感觉有一种熟悉的芬芳在她血液中流淌，这些几乎每日都更新的短短日记，就像是通向她心窗的一扇神奇大门。

优越家境的庇护，几乎使她忘了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权力相斗、殚嘶竭力竞争的存在。但她同时乐意通过网络这个门户，窥视外界的芸芸众生。

作为一个有着灵敏思维的创作者，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如果通过“局长日记”这个热点、焦点，用心培育那株生机勃勃的有毒源泉，在她软弱、理想的心田土壤里生长出更长合理、更加痛快人心的小说文字。在《双规局长》的创作中，她是观察者，洞悉者，更是演员。她与“局长日记”保持着某种距离，又选择着某些立场。

史彤彤就是透过“局长日记”这扇窗户，从自身的优越环境飞身而出，洞悉了官场，人性的复杂。这日记像火焰，点燃她的创作激情。她觉得创作的最大好处就是能弥补生活中的缺失，并且往往能以假乱真，她因此觉得看日记，写官场小说，其乐无穷。她每天坐在耀眼的电脑屏幕前，听自己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犹如是向最亲密最宽容的友人倾诉一样，这种创作的快感，是她生活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

史彤彤收回极目远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她又属于哪一类人？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