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几天之后，金子娘搬到了北市后面的平房里。房子共四间，董圆大舅住一间，金子娘住他隔壁，剩下两间，一间是厨房，一间是仓房。金子去过几次，最近才发现其中的玄机。董圆大舅是个鳏夫，前几年死了老伴，大女儿小儿子在北京上班和读书，他又退休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董圆的意思是，要是金子娘和大舅相处的来，那就省事了。金子娘私下里跟金子说，那老头子看我的眼神不对啊，是不是你们搞的鬼，我告诉你们，别费那个劲啦，我这辈子不会改嫁。金子把娘的意思跟董圆说了，董圆乐了，说，别急，日久才能生情嘛。

最近，金子越来越相信，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控制她，以前说的话，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得到应验。那次，她和娘说肚子疼，整片整片的疼，这话就应验了，有两次，她被腹痛搅得彻夜难眠，无论采取什么睡姿，都不管用。她只能忍着，不能让建业知道，更不能让睡在旁边的李秀荣知道。说来也怪，李秀荣跟请剧团请了一个月假，堂而皇之的住进了建业和金子的小家，她倒是知趣，靠着南墙摆了一张床，拉上幔布，她睡里面。照顾金子是假，行以监督之名是真。

星期天早上，金子和董圆去省四院做产检。化验结果还是前两次那个女医生宣布的，“情况不是很好。”这是女医生的开场白，前两次也是一样，“情况不大好，胎盘低置。”女医生说完，抬起眼皮，征求金子的意见，她的潜台词是：“打掉，还是留下。”

金子问：“到底是啥原因啊？”女医生答：“原因很多，例如压力过大，睡眠不好，例如血压高，例如经常干一些体力劳动。”

金子问：“那咋办呢？”

女医生说：“半个月内，卧床休息，继续保胎。不能干重活，要不只有拿掉了。”

金子和董圆走出医院，天阴下来，云层很低，一副有雨的样子，北燕正排着人字形向南低飞。

董圆问：“医生让你卧床休息，你是不是要跟厂里请假？”

“恩。”金子低着头说，走到桥西医院门口时，她突然说，“今天的事儿不能让李秀荣知道？”

“为啥？”

“春生娘发誓了，要是长不上去，她就没命了。”

第二天早上，金子的手腕挫伤了。她左腕上缠着纱布，下面垫着一块木板，一根用白纱布扭成的绳子从板子下兜上来，吊在脖子上。这成了拖拉机厂新的焦点，很多工友闻讯前来，嘘寒问暖，副厂长兼装配车间主任老孟、统计科长老雷也在午饭后赶过来。

老孟说：“金枝同志，有啥需要就跟厂里提，是要请假，还是要轮休？”

金子说：“轮休，半个月行吗？”

统计科长老雷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啊，半个月够不？”

金子说：“伤得不重，半个月后，我就能回来。”

没到十分钟，统计科长老雷就给金子办完了轮休手续。这时，董圆推门进来，她把一张纸递给金子，说，医务室的李曼给开的，费了好大的劲儿。古孟杰凑过来，说，你这是诈伤啊，要是被发现了，可不得了啊。金子用手捂住她的嘴，说，小声点，我是骗婆婆的。

晚饭时分，下起了雨，暮秋的雨最为瘆人，雨点刚落在衣服上，寒意如同针刺，一点一点一点的刺进来，之后形成了大片的寒和冷。金子撑着伞赶回家，饭在桌上，家里无人，起了灶火，熬了半锅姜糖水，吃下保胎药，之后，她半躺在床上，做出一副疼痛难捱的样子。建业回来后，看见金子胳膊上的白色纱布，问她，咋了？金子咬咬牙，说，挫伤了。李秀荣凑过来问，伤到孩子没？金子说，摔的是胳膊，没摔到肚子。李秀荣瞪着金子问，在哪摔的，跟谁一起摔的？金子不慌不忙的答道，在厂里，跟董圆吃饭时摔的。李秀荣问，病例呢，我看看。金子把病历递给李秀荣，她看完，又看了一眼金子，问，应该算是工伤吧。金子点点头，当然算啦。建业说，那你就卧床休息，我明天给你请假去。金子说，我请了半个月的假。

李秀荣站在屋子正中，眼睛不停着眨着。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建业上班去了。李秀荣把碗筷堆在盆里，穿上大衣，恐怕是要出门的样子。金子问，妈，你这是要出去啊？李秀荣一笑，说，出去买菜。她想用笑容掩盖她内心的秘密想法，但还是被金子看出来了，她知道她想去拖拉机厂打探个究竟。李秀荣走后，金子躺在床上，诡异的笑起来。也就一袋烟的功夫，李秀荣回来了，身后跟着董圆和古孟杰。金子问，你们咋碰到一起了？董圆说，李姨要去厂里给你请假，正好碰见我们了。李秀荣尴尬的说，啊，我去你们厂里问问，你的伤算不算工伤？

董圆说：“算啊，在厂里伤的，能不算吗？孟副厂长和雷科长让我和孟杰过来看看你，有啥需要尽管和厂里提。”

金子说：“用不着，医药费都是厂里拿的。”

古孟杰说：“孟副厂长说了，养伤期间，工资照发。”

李秀荣呆呆的坐在那里，她在想，咋就这么巧呢，出门就碰见这俩丫头了。思忖了一会，她问：“那孟副厂长也该过来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