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金子有痛经的毛病，和她稍微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一天，金子的痛经病开始发作了，她躺在春生的炕上，眼眶开始潮红，疼得呲牙咧嘴。

金子娘吓坏了，问：“你这是咋了，咋了？”

金子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病例，递给娘。金子娘看后，顿时目瞪口呆。

金子娘说：“我苦命的孩儿，你咋得了这病，这让我怎么去见你爹啊。”

金子说：“娘，我对不起你。”

金子娘思忖一会，说，“闺女，这痛经不是病，生完孩子就不疼了。”她转脸对春生娘说，“你也得过这病吧？”

春生娘点点头，说：“生完孩子就没事了。”

金子说：“娘，这不一样。我得的继发性的，不能生育，医生说的。”

金子娘不信邪，当晚，她让春生娘陪她去医院。俩个娘进了离艳粉街三公里的机床厂职工医院，挂了妇产科的急诊。

值班医生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大夫，她看过金子的病例后，抬起眼，打量着面前这两个五十出头的中年妇女。

女大夫说：“你们两个谁是金枝？”

大夫，金枝是给我的儿媳。”春生娘又指指了旁边的金子娘，说，“是她闺女。”

女大夫这才收回诧异的眼神，说：“这个病人不能生育。”

金子娘说：“痛经咋就不能生育呢？我年轻时也得过这病。”她开始编故事了。

女大夫说，“你得的是原发性的，你女儿是继发性的。前者可以，后者怀孕的几率很小。”她摊摊手，又说，“从检查单上来看，不能生育。”

金子娘垂头丧气的回到春生家。金子从娘脸上的表情可以推测出，她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娘整晚都沉默不语，回到家后，打开半导体，里面播放着京剧《四郎探母》选段。这出戏说的杨四郎延辉在宋、辽金沙滩一哉中，被辽掳去，改名木易，与铁镜公主结婚。十五年后，四郎听说六郎挂帅，老母佘太君也押粮草随营同来，不觉动了思亲之情。但战情紧张，无计过关见母，愁闷非常。公主问明隐情，盗取令箭，四郎趁夜混过关去，正遇杨宗保巡营查夜，把四郎当做奸细捉回。六郎见是四哥，亲自松绑，去见母亲等家人，大家悲喜交集，抱头痛哭。只是匆匆一面，又别母而去。

“这出戏太悲了，别听了。”金子向关掉半导体。

“我要和你爹见面了。”金子娘坐在桌子上，手拄着脑袋，说，“这不是让老朱家绝后了吗？”

金子说：“要不，我跟春生离了吧，咱不能坑人家啊。”

金子娘摇摇头，说：“这可不行。”

娘睡下后，金子回到建业那里。建业已睡了，炉子坐着一个锅，锅里热着酸菜豆腐。金子坐在床边，她喜欢这样悄悄地看着他睡觉的样子，他翻过身，嘴里嘟囔着，“你要是敢耍我，我就弄死你。”金子一惊，憋住呼吸，他看见他吧嗒吧嗒嘴，鼾声再次响起。

生活恢复了常态，娘不再逼金子给老朱家生孩子了。金子却很难高兴起来，她跟春生一家说：“一定要让娘快乐的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她再次跟董圆借了钱，让春生娘做一些好吃的。春生家的炕桌上，陆陆续续摆上了酱茄子、蒜薹炒肉、红烧鲅鱼这些有钱人才吃得到的东西。

这天，炕桌上的菜是乱炖，茄子、土豆、西红柿、豆角和肉混在一起，香味扑鼻。金子娘挑帘进门，后来跟着一个山羊胡的老男人，他右肩头挎着皮囊，往屋中央一站，眼神递向金子。

“闺女，让李医生给你瞧瞧，他可是沈阳有名的神医。”金子娘拉过金子。

金子正要做出解释，李神医突然伸出手，鹰爪般的钳住她的左手，他说：“你就是金子，我来给你瞧瞧。”

金子挣脱不开，顺势坐到炕沿上。金子娘拉过炕桌，把女儿的手摊在上面：“闺女，听话，让李大夫给你瞧瞧。”

李大夫卸下右肩的皮囊，从里面掏出一个碧绿的玉石号脉枕头，他开始号脉。屋里的空气是凝固的，一根针掉下下来，想必都能引起巨大的波浪。金子呼吸加速，鼻孔胀大，说，我的病都确诊了。李大夫说，别说话。半分钟后，李大夫睁开眼，金子发现，他的眼睛异常明亮，犹如两个瓦数足够大的灯泡一样，照耀着她。

“我很肯定的告诉你，你很正常。”李大夫盯着金子说。

“那医院怎么说我无法生育呢。”金子问。

“你不相信我的医术，就是在侮辱我的人格。”他的语调冰冷得能让人打寒颤。

“医院说我无法生育，你说我行，我到底相信谁？

“我们到医院去做个检查，结果就一目了然了。”李大夫背起皮囊，说，“如果我说错了，那以后我不再行医。”

金子脸一沉：“我不去。”

李大夫的脸也板起来：“你是不敢？我断定你那病例也是假的。”

金子娘拉着金子说：“病例是不是假的？”

金子点点头。

金子娘眼前一晕，瘫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