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脑袋炸开了，这事要是让单位知道，接下来就有可能传进娘的耳朵里，娘再跑过来，她不敢往下想了。刚才还发热的脸凉下来，周身也跟着凉，透心凉。金子想到了建业，要是建业能出现就好了，但他出现就意味着事情败露了。

远处传来了一个温暖的声音：“妹子。”金子听到了，那是春生的声音。怎么可能呢，在一个距离艳粉街5个小时车程的县城汽车站，春生怎么可能在这呢。

“公丨安丨同志，这是我妹子，从厂里出来的急，忘开介绍信了。”金子看见春生走过来和两个大盖帽解释着。大盖帽接过春生递上的介绍信，转脸看看金子，跟春生谈着什么。最后，他们和春生握手离开了。金子感到脸上有些发烫，她知道那不是紧张，不是害怕，更不是尴尬，那是春生给她带来的温暖，透心的温暖。

在去医院招待所的路上，金子很好奇春生是怎么来的。春生的回答很简单，他碰见了统计科老孟，两人聊起来得知金子没开介绍信。补了介绍信，他把家里的事交代了以后就赶过来。他讲了一路，看起来很幸福，也很知足。

“我和建业结婚了，你为啥还对我这么好。”金子对春生给她的温暖感到诧异。

“我发过誓。”春生的话说得很有劲，说完他转过脸看见金子低着头，他知道这话给金子压力了，他又解释道：“妹子，别有压力。其实，誓言就是一时的失言。你别在意，别在意。”

整个晚上，金子躺在招待所温暖的床上，她在想这样一个问题，要是她没碰见建业，她也许就和春生结婚了，可能现在有了孩子，小日子红红火火的。可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要是”和“如果”这些假设，现在她和建业结婚了，春生是兄长，建业的大舅子。后来，金子给春生强硬得戴上了一顶帽子，“他的温暖是亲人的，是哥哥给妹子的。”这样一想，她便舒心多了。

（续上）

第二天早上，金子和春生在县医院找到了李长青医生，让金子纳闷的是宋丽杰医生也在。李医生长得人高马大，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却长着极不相称的娃娃脸。他接过金子递上去的病历，扫了一眼，娃娃脸上便堆起了雨前的乌云，他问金子：“有问题吗？”

金子答：“我怀疑我娘没得这病？”

李长青苦笑：“你在怀疑我？”

金子摇头：“有误诊的可能吗？”

李长青板起脸：“我们医院可是方圆百里的大医院啊，设备精良，绝对不会误诊。”

金子说：“沈阳的医院比这大，也有误诊的时候啊。”

李长青把病历塞给金子：“这个病人我有印象，绝没有误诊的可能，我用我的人格向你保证，要是错了，你可以告我。”

李长青坐回办公椅上，他对宋丽杰说：“宋医生，帮我送客。”他这是撵金子走了。金子虽然不甘心，但有病人拿着号进来，再加上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便跟着宋丽杰走出李长青的办公室。

春生劝金子死心吧，回艳粉街再想办法。金子隐隐约约有种感觉，李长青和娘串通一气，制造了假的病历，但她就是找不到证据。在医院大门口，金子停下不走了。春生不明就里，催促金子回家。金子让春生再等等。大概一袋烟的功夫，宋丽杰从医院大门走出来，金子告诉春生在医院等她，她跟了上去。

金子想让宋丽杰帮她偷出娘在医院里的档案，到时候事情便一清二楚了。医院里的病人档案关乎病人的隐私，除非有内鬼，否则是拿不出来的。金子明白这点，宋丽杰也明白，所以，她拒绝了金子的请求，一路上都在拒绝。金子呢，她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亮出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决心，她就是让宋丽杰明白，今天她不帮她，她就缠着她。金子一屁股坐在宋丽杰的炕上：“你不帮我，我就不走了。”宋丽杰倒是不在乎，她升起炉子，坐上铁锅，她居然做上饭了。

“你知道吗，宋大夫，这关系我的身家性命。”金子说完，看见宋丽杰在捞咸菜，她好像没听见金子说话。

“你知道吗，宋大夫，你不帮我，我就跳楼。”宋丽杰推开窗户，眼神扭转，那意思再明显不出了，你跳啊，管我啥事。之后，她开始切白菜。

“你知道吗，宋大夫，我娘要是真得了那病，我就得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宋丽杰拿刀的手停在半空中。金子一看，立马明白了，她宋丽杰是个多情种子，这种女人不会在乎你的生死，但对感情却敏感的很，突破口就在这里。

金子继续感慨：“宋大夫，你知道吗，嫁给自个儿不爱的人那是什么滋味的，不能嫁给自个儿心爱的人简直生不如死啊！”

宋丽杰放下手中刀，转过脸：“你说的是真的？”

金子使劲点点头，她看见站在晨光中的宋丽杰脸上闪着清澈的泪光。宋丽洁用袖子擦擦眼泪，穿上外套，提起包，说：“走吧。”

金子问：“去哪？”

宋丽杰说：“你不是想看你娘的病历吗？我给你拿出来。”

半个小时后，宋医生回到医院，她支开李长青，从他的档案里找到了金子娘的病历。她有些懵了，病历里写得和金子手拿的病历几乎一模一样，这么说，金子娘确实是脑癌晚期。金子看到病历时，她的脑袋里又出现了那片空白，她感觉冷。

在回沈阳的汽车上，金子冷到了极点，春生把自个儿的棉袄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她依旧感觉冷。那冷是来自身体内部的，更确切的说，那冷叫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