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钢琴高桂兰

金子娘走了。春生爹想用借来的三轮车送金子娘去汽车站，被老太太拒绝了，“我没那么大的谱儿，走着去吧。”最后，春生和金子送老太太，这回是春生帮金子娘背着空包，乍一看，还真些女婿的模样。艳粉街上的人又开口了，“生子送回丈母娘走啊。”“生子，咋不让丈母娘多呆一段时日啊。”春生被艳粉街上上班的人问的点头哈腰，满脸桃花。他把老太太走上闷罐似的长途客车时，金子始终站在车下，她既没有摆手，也没有话别，她只是凸出猫一样的大眼睛看着娘。当车载着娘缓缓离开后，金子一时没忍住，眼里生了猫仔。回厂的途中，春生问金子，娘为啥要走？金子一笑，说娘是在酝酿新的办法。

“要说新办法，娘有一万个心眼子。我们算不过她的。”春生最近的烟勤了，他点上一根烟，边走边抽。金子没吭声，她在想钢琴的事儿，上哪弄两千多块钱呢？不知不觉，二人已走到台湾街通往拖拉机厂的小路，春生停下了。金子心知肚明，他们俩走道，一方先停下来，不是谈情就是分手，准没好事，她转过脸问：“走啊，你又犯啥病了。

春生看见金子转过脸，从胡同里红黑色的墙体映衬出她粉红色的脸，谁都得承认这是一个美得美不能在美的姑娘，她吃了你的心剜了你的肝，你也不会喊一个疼字。春生想着，从里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金子，说：“这是我家的一点意思！”金子接过信封，向里面一看，清一色的十元老头票，把信封塞得鼓鼓囊囊的。

“多少？”金子问。

“七百。”春生抽一口烟，说“我家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金子把信封塞回春生手里，说：“我不要。”

春生说：“现在不是一个人的事儿，我爸立了誓。这事儿要是黄了，他哪有脸活啊。”说着，他把信封塞回金子手中。

“算我借你们的。”金子接过信封，先离开了。这天下午，建业打电话跟金子说他在找到了一架钢琴，问金子能不能请个假。桥西区有两家剧团，一家歌舞团，金子跟建业去的是桥西歌舞团。建业说他认识这里管乐器的师傅赵大明，关系很铁。他们刚刚穿过话剧团的主楼，赵大明风风火火的从乐器间跑出来，冲建业一个劲的笑。赵大明的娘得了脑病，建业是主治医生，俩人不但熟悉，还很谈得来。寒暄过后，他们一行三人钻进乐器间，赵大明在搬开一些落满灰尘的琴匣子，一辆同样灰尘累累的钢琴露出头来。

“德国产，门德尔松牌的，有50年的历史了。”赵大明介绍。

“好家伙。”建业抹抹钢琴上的灰尘，说，“还能响吗？”

“德国货，抗造。”赵大明掀起琴盖，手按了上去，琴声随着灰尘上扬，他拍拍手，又说：“找个调律师傅调调，再用了几十年也没问题。”

建业问：“能借多久？”

赵大明答：“只要没人知道，你想用多少时间就用多少时间？”

当下，建业雇了一辆车，找了几个师傅，把这台门德尔松牌的老古董运回自己宿舍。金子搂着建业的脖子说他真有招，居然把这个难题化解了。建业告诉金子，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言外之意，她娘李秀荣是斗不过他的。下午，建业找来了桥西百货大楼文体专柜钢琴调律师。调律师是个懂行人，四十出头，有点秃顶，他围着钢琴转了足足十圈。金子不喜欢这个秃顶调律师，他看钢琴的眼神就像厂里那些半大老爷们看她一样，不坏好意。果然，晚饭之前，秃顶调律师又登门了，他身后跟着歌舞团的赵大明。原来，秃顶从建业这走后，去了歌舞团，跟团长说他要买那架钢琴。团长铁了心要卖钢琴，他想用买古董的钱卖两家新的，至少买一架钢琴，剩下的钱再添置点别的乐器。秃顶当场拍了三大沓十元的老头票。

建业听罢，抬手伸腿要跟调律师理论。歌舞团的赵大明给建业出了个损招，买不起可以租啊，租一天给一天钱呗。

“我租，租我半个月。我给你五十块。”建业伸出五个指头。金子也觉得这个办法好，她赞同：“对，我俩结完婚，就你拉回去。”

调律师想了一会，伸出一个手指头，说：“这个数。”“一百？”建业问，“你这是趁火打劫。”

调律师点点头，又说：“有买家来看琴，你还不能拒绝。”

建业哪里想那么多，他不能再让到嘴的鸭子飞了，即便这鸭子还是不归他，但至少他能看半个月吧。他和调律师签了个协议，摁下红手印，他总喘上一口气。建业对这事的处理，赢来了金子的赞赏，她夸建业懂得变通。

建业苦笑着给人家掏钱。

第二天晚上，是检验钢琴的日子，两家人聚在建业宿舍，春生爹娘在金子的引路下也来了。李秀荣坐在钢琴前，弹了一曲《浏阳河》，她是行家，坐得笔直，纤细的手在钢琴上奏出美妙的音符。一曲弹完，众人鼓着掌，李秀荣心情很好，说：“这琴有四五十年的历史了，好东西，挺贵吧。”他问儿子。

金子接话：“啊，不贵。二千多。”李秀荣转过脸，说：“也难为你们了，不过，这琴合我的心。我将用这台琴帮我的孙子走上艺术之路。”

建业看见母亲嘴角的皱纹展开了，他问：“妈，你同意了吧？”李秀荣的脸抹搭下来：“我也立过誓，你还想让我遭雷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