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海磊走前，姥爷、姥姥对谷老师千恩万谢，说一定要去谢谢他们一家。

赵友爱家新添了一个大胖孙子，姥姥从顾淑英口中得到这个消息，正思量着哪天得空去看看，没想到，海磊回来了，还要回家来住。姥爷和姥姥商量，借此机会，告诉赵友爱海磊的事情，顺便也让她在薛心慧面前透点风。

赵友爱听说海磊回来过，现在在建筑工地打小工，意外且惊喜。她笑着说：“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而对于海磊要回姥姥家住，她没任何意见，并表示，不但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薛心慧，还要将海磊的田地要回来给姥姥家。姥姥并不奢望这个，她怕会有一场大闹。赵友爱冷笑一声说：“她不敢。海磊出走那天的事，我都知道！这也算是个把柄。放心，大妈！这事包在我身上！”

过些日子，赵友爱专程到姥姥家，跟姥姥讲此事已办妥。薛心慧答应，明年麦收后会给他们家几袋口粮。而村支书也说，明年调地，会把海磊的大田，跟他们的调到一起。

海磊出走的事，薛心慧到底还是怨到姥爷姥姥身上。她在村中逢人便说，海磊出走，是姥爷一家早策划好的。海磊这一回来住，事情可不就一清二白了么！

海磊在父亲家的生活，村人有目共睹，对于薛心慧推脱责任的埋怨，他们只是一笑置之。薛心慧没想到，她的这些话，不但没有收到她想要的结果，结果适得其反，村人反而对姥爷更加敬重了。而令她最终缄默下来的，却是梅朵和朱茵。

那天午后，她到朱二叔家，话没说三句，她就转到海磊出走的事情上。正要跟朱茵一起出门的梅朵，突然跟朱茵小声道：“我听说，海磊走的那天拉肚子，没人肯给他买药，实在受不了才走的。”

她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薛心慧听到。薛心慧浑身一颤，只觉脑袋“嗡”的一下，脸上理直气壮的神色，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件事没人看到，怎会传出去的？她皱起眉尖努力思索着。

“哎呀！你才知道？真是拿着历史当新闻！我们村里老老少少都知道这事！”一向直爽的朱茵，声音干脆利落。这话像鼓槌般，敲打着薛心慧骤然紧张的神经。

“茵茵，不许胡说！”胖二婶训女儿的话，似乎响在遥远的地方。脸色红白不定的薛心慧，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没跟朱二叔一家告别就走了出去。

第二年，姥爷家并没收到海磊地里的出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姥姥没去赵友奎家要。

秋天村里调地，海磊的大田归到了姥爷家。薛心慧不服，跑到支书家大闹，要支书把地给她调回来。

瞅着她大嚷大叫无理取闹的样子，个子瘦小五十多岁的支书，知道对付这种女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理她，所以他只是安坐在椅子里微笑的望着她。支书高大健壮的老婆要撵她出去，也被支书伸手制止了。等她脸红脖粗的吵完了，支书盯着她的眼睛冷冷说了一句：“这是政策，孩子跟谁地就归谁！”

薛心慧瞪眼回盯支书，然后蓦然大吵起来。支书站起身子，走出屋门，故意对老婆大声道：“老婆，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到地里看看去喽！”

“想撵我走？没门！不把地给我分回来，我就赖在你家了！”薛心慧跟在后，一屁股坐到屋前的两层台阶上，耍起泼来。

“走喽走喽！老婆，把门锁好啊！”支书只是微笑。一村之长的他，这种事情已经见得多了，要是怕她这种人，他大概早就从支书的位置上下来了。他拿着两把铁锨，慢悠悠走在前面，支书老婆拿了钥匙，把屋门锁好，然后来到院门边。

他们自顾自走着，自始至终没回头瞥一眼薛心慧，眼见真要被他们锁在家里，薛心慧猛站起来，一阵风般卷到大门外，满面恨色的对着支书两口子道：“等着吧，我跟你们没完！”

支书不接话，只是微笑。看到老婆已锁好院门，他扛起两把铁锨，转身向坡地的方向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哼起了《潇洒走一回》：“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

脸色铁青的薛心慧，咬牙望着他们的背影，恨恨的一甩胳膊，大声威胁着：“等着瞧吧，我跟你们没完！”

二十二

土地分回的那晚，姥姥做了一桌好菜，特意给姥爷摆上他喜欢喝的二锅头，要好好庆贺一下。在农村，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她觉得今年特别顺，海晴前不久刚考上高中，现在地又分回来，喜事是一桩接一桩，因此她红光满面的，非常高兴。

姥爷、姥姥、舅舅、海磊，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就只少在外边求学的海晴。姥姥盯着给海晴留出的空位子，不由自主叹一口气，说：“要是海晴在家，咱们就团圆了。”

姥爷笑道：“怪不得人家《红楼梦》上说‘得陇望蜀’，又说‘事若求全何所乐’，你看看你，不正是这样吗？”

姥爷平日喜欢看书，尤其喜欢《红楼梦》，平日说话常会不自觉的引用书上的话，姥姥已经习惯了。她白姥爷一眼，照例慢慢反驳道：“我没文化，也不懂你这文绉绉的‘得龙望锄’，但我却知道，任是谁，如果得了龙，保证会扔掉了锄！”

姥爷黑红的脸色涨成紫红，他摇摇头：“真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这话着实不好听，姥姥刚要反驳，舅舅赶紧说：“爸，你少说两句不成啊？妈，我知道你想海晴了，就明天，我带你看她去！”

龙

至天涯微博

舅舅付全新今年整四十岁，高大魁梧的个子，比付一生还要冒尖。那张棱角分明的长方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宽嘴，乍望之下，给人一种豪爽的感觉。眼睛细长，排在两道浓眉下，给这张刚毅的充满雄性魅力的脸，增添了一丝温柔的味道。

付全新年轻时，家里虽不富裕，但因人长得不错，来提亲的人居然不少。只因种种原因，最后都没谈成。他25岁那年，海晴来到了这个家中。从此，再来提亲的人，就多了一个先决条件：不养海晴。付全新对这个条件很反感，只要当面遮遮掩掩给他提这个事的，他一准毫不客气的说“我是海晴唯一的舅，我不养她谁养他！”，把对方弄得脸红脖粗下不了台。渐渐来提亲的人就少了。

姥爷、姥姥着急万分，眼看长相不差的儿子有打光棍的趋势，他们便四处求人给他说媒，并保证说海晴不用他养。付全新不喜欢父母的做法，每次相亲总是故意跟父母唱反调，首先跟人家姑娘谈起此事——一定要养海晴的事情。还没结婚，就要带个孩子，这样一来，姑娘都给吓跑了！

付一生老两口也拿这儿子没办法。付全新却一心要找个乐意跟他一起养海晴的姑娘。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他这个愿望至今没能实现。不过后来倒有个不嫌弃海晴，肯真心跟他过日子的女人——她是个寡妇，个不高，模样也挺俊秀，跟付全新同龄，只是带着三个挨肩的小孩子，这下，倒是付全新打退堂鼓了！

付全新对成家立业不再抱什么希望。他甚至在想，等海晴长大成人之后，再谈他的婚姻吧！到那时，将不会有任何的附带条件。然而，海磊出走，后来也来到家中。他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而且，关于自己的婚姻大事，他不得不重新改变时间，那就是等海磊成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