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人说姥姥给海磊送过饭，或者海磊到她家去了也不一定。赵友爱觉得有道理，就跟薛心慧出发了。临行前，她安排老伴到城里跟儿子说声，等找到海磊再过去。

二十

付一生家的院门四敞大开，院门南边，大红绒般的地瓜花，羞涩的绽放在一米多高的花枝上，娇艳而美丽。地瓜花下面，一只老母鸡正带着它的几只鸡娃儿刨土觅食，那“咕咕咕”的声音，好像是母亲对孩子的谆谆教诲。

赵友爱和薛心慧自踏进院门第一步起，院墙角处，就有两只小圆眼睛，凌厉的瞪定了她们。浑然不觉毫不知情的，她俩继续前行着。突然，似乎脚边掠过一阵凉风，薛心慧下意识地低头，只见一只翎毛直竖的大公鸡，甩着通红的鸡冠，旋风般扑到她面前，接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面上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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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哟！”她惊叫着，下意识飞起一脚，然而，那只怒红脸儿的公鸡腾空而起，竟让薛心慧踢了个空。薛心慧心内愤愤：“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会噎着！现在连只公鸡都欺负自己！”

怒火从心内升腾起来，她甚至忘记了来此的目的，准备与公鸡大战一场。那只公鸡却是有备而来，毫不惧怕而斗志昂扬的张开翅膀，向她反扑着。它翅膀上的鸡毛纷乱不堪，显出一种凶狠的感觉。薛心慧被公鸡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抓过赵友爱的胳膊，藏到她身后。赵友爱进门就被这场人鸡大战惊呆，现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当做挡箭牌，推到前沿阵地与公鸡对垒，她想撒腿跑，后面有薛心慧扯着。这可咋办？！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眼一闭，心一横，干脆不做抵抗，随它去吧！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啪”一声响，接着是公鸡几声惨叫。赵友爱睁开眼睛，看见公鸡并未扑到身上，而是灰溜溜收起翅膀，垂头丧气跑走了。海磊姥姥手拿一只细竹竿，指着逃跑的公鸡，怒叱道：“再过来，打死你！”

惊魂未定的赵友爱，手抚自己的胸口，长嘘一口气：“大姨，多亏你来得及时——”

“这只公鸡，不认识的人都要啄。吓着了吧？快屋里喝口水压压惊。”姥姥笑着说：“真是没想到你们两个会来呢。”

屋前地上铺着一块白塑料油纸，中间蹲着绿色手摇棒子机，一堆金黄的玉米粒和玉米骨拥着它。旁边，放着一个小马扎。

“哟，搓玉米呢。”赵友爱在马扎上坐下，从棒子机出来的玉米骨上，还有些玉米粒，她顺手拿起两个玉米骨，对搓起来：“大姨，咱就在这坐坐吧。”

“也好！”姥姥爽快应着，又拿出两个马扎。她打算进屋搬出小木桌，给她们两人倒水，却不想，被赵友爱拉住了手。

“大姨，别忙活了，我们这次来，是有点急事——”心神已定的的赵友爱拉着姥姥坐下来。姥姥对海磊出走并不知情——赵友爱在姥姥的脸上读出了答案。

“是这样，大姨，心慧那边一天多不见海磊了！”姥姥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两道短而浓的眉毛蹙到一起，：“他去了哪儿？你们不知道？”

这话虽对着赵友爱，显然是问薛心慧。薛心慧赶紧装出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埋怨自己粗心，又把在村里四处找不见海磊的情形重复一遍。

“海磊能上哪儿去呢？”姥姥一脸思索的神情。对她来说，海磊的出走，绝对是不堪忍受薛心慧打压的反抗，意外而又在意料之中，她不由憎恶的瞅一眼薛心慧，心说你现在这种假惺惺的样子做给谁看？！只是，海磊这孩子要走也不来说声，倒确实让人担心！

一个黑色的影子，跑进院来。在离她们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汪、汪”的狂叫着。

“去，大黑，别咬客人！”姥姥扔出一个玉米棒，大黑乖乖地住了口。它把玉米棒含在口中，咬了几下，确定不能吃后，就趴在院中，歪头望着她们。

“咱们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孩子，你说是吧，大妈？”赵友爱这句话，其实也是姥姥心内所想。于是姥姥暂时隐起对薛心慧的不满，商量起找海磊的事。

一会儿之后，三个人就一起出门了。

付全新一早出去卖油条还没回来，姥姥只得先到坡地去叫付一生。赵友爱和薛心慧，则去找赵友亮，然后他们再兵分几路去找海磊。

海磊到谷晓光家后，把这几年的凄惨生活大略说了一下，并拿出他的宝贝——新华字典。在如此残酷的环境中，海磊居然还抽空翻看字典及书报，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海磊的顽强和执着，深深打动了他。深有感触的，他说：“海磊，你长大一定会成大事！真的！”

海磊不好意思且欣喜的笑了。多年没听到夸奖，这几句话，像春雨，滋润进他的心田。他感觉自己充满了信心。那尚带迷茫的前途，此时突然渐渐清晰起来，只要自己努力，凭自己一双手，他将来绝对会出人头地。

此时，海磊和谷晓光正在谷晓光姐姐谷晓英家。谷晓英去赶集，两人闲来无事在打牌。海磊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现在是板寸平头，一身干净的白体恤加牛仔裤，精神而帅气。头发是谷晓光母亲的杰作，衣服则是谷晓光中专时的旧衣。

为免被人看见，昨晚谷晓光用自行车载着他来到姐姐家。姐夫是个包工头，这样，海磊既可在姐姐家躲避，又可跟着姐夫出去打小工挣钱。昨晚他已跟姐夫说好，明天海磊就可以上班。海磊对新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憧憬。他不怕累，只要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好！

薛心慧一路向南寻找海磊，顺便来到尚家村，把海磊出走的事告诉赵友奎。那时已近11点钟。

跟表哥说家有急事，心急如焚的，赵友奎和薛心慧一起离开尚家村。他们逢人就问，走过一个又一个村子，却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中午，两人在路边吃了几个火烧，继续寻找。然而，海磊就像是平地蒸发掉一般，直到太阳平西，他们依然没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别问了，你嗓子都哑了！”回程路上，薛心慧柔声说。赵友奎冷笑一声，撩她一眼。找不到就找不到？这么简单？村里人会在背后戳咱们的脊梁骨，你不知道？！他在心里自言自语，可并没说出来。

傍晚时分，姥爷付一生回来了。姥姥赶紧迎上去，心内忐忑不安。但是，从疲劳中透露出来的失望，很明显的挂在姥爷的脸上。不用问，海磊肯定没找着。

姥爷无力的倚在椅子里，心神俱疲的，他喝一口姥姥泡的茶水，“唉”的叹出一口气，把刚点上的烟放到嘴里一阵猛吸，呛的大声咳嗽起来。姥姥站在他身旁，在他后背上温柔的捶着。

“好了，你也歇歇吧，老婆子。”姥爷缓过劲来，停止了咳嗽。他喝一口茶水，说：“这海磊呀，我还是那句话，找不着也好。”

姥姥不吱声。姥爷去找海磊之前已说过这话了。姥姥知道，如果找到海磊，他还得回父亲家，可是，在外边——她真怕，海磊会像一个乞丐一样露宿街头。

舅舅付全新回来得晚些。他是进门就摇头。

三人食不甘味的，默默吃着晚饭。突然，姥爷打破沉默：“全新，如果找到海磊，跟赵友奎和薛心慧都要说没找到，啊？”

一丝疑惑浮上舅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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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磊再也不能到那个家里去了！”姥爷似乎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这话完全出乎姥姥意料之外，她不由抬起眼睛望了姥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