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昨天那只篮子，海磊把菜倒在院墙角喂鸡的地方，向后院走去。
天空还是普遍的灰暗，上面罩着一层似云又似雾的灰气，暗淡，可是比以前高起许多。几颗星，向海磊眨着眼睛，似在向他打着招呼。草芽儿有些难辨，海磊只得将身子趴下，细细辨认。
农村人勤快，起得早，但海磊来到后院好一会，才见外边有村里的乡亲从矮墙外经过。西房里没表，因此他并不知道时间。当东边的天空漫起一片灰红相间的云彩，一片亮光在云后时隐时现时，海敏出人意料的来到后院：“哥，回家吃饭了。”
“哦。”海磊站起来，突然感到头晕眼花，脚，麻的没有知觉。直起身子，他对海敏挥挥手，示意她先走，自己则等身体不适感消失后，才回到前院。
早饭是面条，一家人团团围坐，已经吃起来。
海磊找个板凳坐下，端起饭桌上一个盛满面条的碗，狼吞虎咽。或许是太饿了，一碗面条还未尝到什么味道，就已全部进到肚里。站起来，他欲到后妈身边的铝锅里捞面条，却意外发现，海敏和海波正在吃碗底的荷包蛋。稍微一愣，若无其事的，他把头偏向另一边。
薛心慧对赵友奎说：“养三个孩子，光吃就能把家吃穷了，一个个像小猪似地。”
“现在他们正长身体，吃的多，长大了，吃得可就少喽！我像海磊这般大时，下面条，比这大的碗我得吃满满三碗才够。”赵友奎说。
一家人都被赵友奎的话逗乐了。
“爸爸，你真能吃那么多吗？”海敏问：“现在你怎吃一碗半就够？”
“以前爸爸干活多，又像你们一样长身体，自然吃得多。现在爸爸不运动，也不像你们还长高，自然一碗半面条的营养就够了。”
“是这样啊！”吃完鸡蛋，海敏擦擦嘴站起来：“我吃饱了！”
“姐，”海波急急把最后一块鸡蛋挟进嘴里：“等等我！”
“海波，时间还早，”薛心慧疼爱的说：“吃急了会胃痛的。海敏，等着你弟弟，啊？”
“妈，你让他快点好不好？我今天值日！”海敏背起书包站在门口，不耐烦的说：“每次都磨磨蹭蹭的，真让人讨厌。”
海波放下筷子，用手背擦着嘴，对薛心慧说：“妈，我袜子前面有洞！”
“走了！”海敏把花布书包换个肩膀，一甩胳膊，昂头推门出去。
“哎——海敏！”挥着手，薛心慧着急的站起来：“等等！海波换上那双蓝袜子就行了！”
“他不会换的！”海敏扭头斜眼瞟了一眼海波，心急火燎的，向学校赶去。
望着海敏的身影，海波气的小脸紫红，用劲把薛心慧手中的蓝袜子夺过来，扔到沙发上。嘟着小嘴，眼中窝着两颗泪，他定要薛心慧给他补脚上这双黑袜子。
“我的小祖宗，蓝袜子和黑袜子有什么区别呢？”薛心慧轻推了海波一下：“晚上给你补怎样？”
“不行！”海波锐声喊着，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生气地翻起白眼。那阵势，好像在说：“哼，不补袜子，我就不去上学！”
薛心慧只得站起来去拿针和线。见海波耍牛脾气，赵友奎很看不上，睃了海波一眼，说：“甭管他！惯坏了脾气！”
然而，薛心慧已去拿针和线了。里屋传出她的声音来：“说得倒轻巧，到时他不去上学，还不是要我来哄！”
海波坐在沙发上，偷眼瞧着父亲，心内有点打鼓。父亲平日非常和蔼，但那天他对母亲发火，可把他镇住了。如果母亲同父亲一条战线，他，决没别的选择，只好穿蓝袜子。然而母亲的话使海波看到了希望。挺挺胸膛，他以示主意已定，意志坚决。
“哥，昨晚饿吗？”同哥哥一起去上学，弥补了姐姐不等他的缺憾。他觉得哥哥还不错，应该对他表示一下关心，顺便满足自己一下的好奇心。
“不饿！”海磊笑笑：“昨晚，哥哥躺到床上，一会就睡着了。”
“哦，是吗？”海波惊奇的瞪大了眼睛：“我饿的时候，可能会睡不着。”
“哥哥，如果你昨晚这样对妈妈叫一声的话——”海波拉住海磊的胳膊停下来，用撒娇的声音喊着：“‘妈，我还要馒头我还要馒头！’妈妈保准会给你馒头吃的！”
“你怎知道？”海磊被弟弟的天真逗乐了。
“每次妈妈不准我做什么或者不给我什么的时候，我都会这样，”海波一脸认真的说：“而妈妈因为我这样也总会答应我。”
一缕莫名的忧伤从海磊心里划过，他想到奶奶，眼眶红了。接过海波的小书包，他拉着海波的手小跑起来：“快走，要迟到了。”
七
秋日的天空，澄澈高远，像一片湛蓝的湖水。白云朵朵，似小船在湖水中穿行。太阳，是湖水中一颗明珠，光芒四射，耀人眼眸。一小片淡灰的云朵，将明珠遮住，光芒淡去，明亮的世界黯淡了。有风吹过，校园里挺拔的白杨，发出一阵哗哗的响声。
“小家伙，敢欺负我妹妹，以后再碰她有你好看！”校园里，一个高个男孩用手推着圆脸小男孩的胸膛：“赵海波，说——以后还敢不敢打我妹妹了？！”
矮小的海波垂头不语，被男孩用手推着不断倒退。看热闹的同学越来越多，最后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人圈。这个圈，随着海波的后退而不断慢慢移动。
天气很凉爽，可是人圈内的高个男孩和海波，两人额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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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敏来了，她是听同学说，弟弟正被一个高年级男同学威胁赶来的。此时那个圈已经围成里外三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海敏才钻挤进去。
“别推我弟弟！”海敏进入圈子中心，挡在弟弟前面，立即将弟弟保护起来。
“推他怎了？昨天他还打我妹妹呢!”逼近一步，手扳住海敏的肩膀，高个男孩向外一推，海敏一个踉跄，毫无防备的斜扑到看热闹的一个男生身上。
海敏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站稳身子，抿一下头上的短发，愤怒的火花从她黑亮的小眼里射出来：“你这人怎不讲理？”
“讲理？”高个男孩冷笑一声，一把抓过海波：“对你们这种人就得这样!”
海敏真怕高个男孩会给弟弟一拳，她急中生智，大喊道：“海波，到底怎回事？”
海波紫红的脸上满是倔强不服输的表情，他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看，看，不敢说了吧，”男孩面向看热闹的同学道：“同学们，昨天，就是这个叫赵海波的同学要看花柔柔——也就是我妹妹的新铅笔盒，我妹妹不给，赵海波硬是抢夺不说，还动手打了我妹妹。本来，我不想掺和这事，但他的态度极其强硬，拒不认错，这次，我若不给他个教训，说不定下次他还会欺负我妹妹！大家说是不是？”
“给他个教训，省的他以后再欺负别人！”
“别废话了，赶紧开打！”圈子里，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同学，发出了煽风点火的声音。
“怎样，赵海波的姐姐，请你让开，我替你爸妈教训教训他们这不成器的儿子。”男孩伸手扯开又挡在海波前的海敏，正要去拉海波，一声大喊，突然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住手！”
男孩回头，看见人堆里挤出一个瘦男孩，黑亮的大眼炯炯有神的望着他。这不是别人，却是海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