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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科班

安旭华换了个发卡，淡紫色的，像一只蝴蝶趴在发根上，她白皙的脖颈被暴露出来。

不知别的女生怎样，反正张子岚很羡慕有着这样白嫩的脖子的女同学。张子岚晃晃脑袋，把自己晃醒，胡思乱想什么啊，这是在上课呢。

史老师昨天找她谈话了——不能松懈，要对自己的前程负责，张子岚，我相信你最终可以取得好成绩，不要辜负了老师的期望啊。言犹在耳，殷切备至。

一不留神，她就在立体几何上犯了小错误。她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哪怕只有一次成绩不在第一名的位置上，也能立刻让老师不安。

立体几何的小错误，让她的数学成绩跌至第三位，有两个人排在她前面，一个是车润峰，一个是安旭华。

车润峰是班长，学习本就不错，他和张子岚经常在排名榜上交替领先。

安旭华是从高二开始崛起的，张子岚的这个好朋友最近学习的劲头很足，张子岚知道原因，安旭华的父亲——一位将军，允诺送她出国留学。

安旭华想出去看看，“子岚，世界这么大，我们可不能一辈子都守在十三中，一辈子都呆在黑石礁。”

每天史老师都要板着手指头算，现在离高考还剩几天了，抓紧呐，时间不等人，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笼罩着这群可怜的毕业生。

春天在窗外绚烂，他们却在教室里愁眉苦脸。

史老师大概有五十岁了吧，张子岚看见她的鬓边已经冒出许多银丝，可能因为说话太多的缘故，史老师嘴角的皱纹特别多，她喜欢她的学生，她扮演着一个爱唠叨的母亲的角色，每天若不在孩子们耳边重复几遍大道理，就像未尽到责任似的。

张子岚不像安旭华，有个能送她出国的爹，她的父母很平凡，她的未来没有意外的惊喜，不外乎念大学，毕业，找工作，寻个丈夫，生孩子，慢慢变老，如此这般。

“我在外边扎下根后，就跟你联系，你想办法出去看看。”安旭华好心肠地说。

虽然和安旭华是好姐妹，但张子岚知道，她们不可能有相同的生活轨迹，连平行的生活轨迹都不可能有，她告诉安旭华，她就在国内呆着，哪也不去。

身材高挑匀称的安旭华身边不乏追求者，这些献殷勤的男生多半被安旭华损过，她可是个不给别人留情面的厉害角色。

没被安旭华损过的男生里肯定有二班的段辉，那小子是个练跳高的，他跳得真高，每次运动会都拿第一，有高校跟他打招呼，让他去入学。段辉心情好，总是笑眯眯的。

段辉约安旭华时，大大方方，一点不忸怩，安旭华没有拒绝。两个人一起去了一个小店，吃了两客冰淇淋。

此事后来在校园内传得沸沸扬扬，张子岚向安旭华求证，安旭华一甩头发，“一起吃个冰淇淋就是谈恋爱了，切。”

说完这句，安旭华突然冒出个想法，“不对啊，子岚，你最近神采奕奕的，眼睛里都是笑，你比我更像恋爱中人，你不说了嘛，1992年的阳光在你眼里比去年灿烂得多。”

张子岚脸红了。如果连安旭华都看出了她的变化，那史老师一定也看出来了。不过她不想对此多说什么，那种朦胧的感觉，其实什么也算不上，只是多了点快乐，多了点牵挂而已，未来会怎样，不知道。

下课铃响了，安旭华甩着马尾走过来，扔给张子岚一块糖，“尝尝吧，我哥昨天带回来的。”

瑞士产的巧克力，口感顺滑，很快就在嘴里融化了，留下绵长的回味，像有一只快感之狐在口腔里乱窜。

张子岚摆弄着安旭华的发卡，做工精致，样式也很新，扎在旭华头上，太般配了。

上午的最后一堂课是英语课，不少人此时都有进餐的幻觉。下面伙房的蒸汽把饭的香味带上来了，同学们的肚子咕咕叫了。

段辉说，他有一次看见眼前放着一只沟帮子烧鸡，就在课桌上，离得那么近，他还纳闷呢，怎么上着课，烧鸡自己就来了？

那烧鸡颜色金黄，看去很好吃，段辉抹抹嘴，抓了一把，没抓着，下课铃一响，它就飞了，消失了，段子一口没吃着。

毕业班的都知道这个烧鸡的段子，车润峰觉得蒸汽里的饭味并不好闻，他更想有一只段辉说的那样的烧鸡。

今天轮到大头和车润峰抬饭盒，文科班人少，一共就十三只饭盒。大头一下子就在大蒸锅里找到了文科班的饭兜，张子岚的饭盒是圆形的，大头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们提起大网兜，车润峰在后，大头在前，文科班在四楼。抬饭盒算个体力活，文科班中午带饭的几个男生轮流干这个活。

一把拖布横在门口，车润峰没看脚下，一下扑倒。手里的饭兜倾斜了，他本能地举起手，以防所有的饭盒都滑出去。

车润峰的胳膊很有劲，段辉曾说，车润峰应该尝试些力量项目，抛铁饼什么的，体育成绩好，高考有加分的。

尽管车润峰臂力出众，还是没能阻止最上面的那只圆形饭盒飞出去。铝制的饭盒划出了一道弧线，在水泥地上碰瘪了，饭盒盖蹦起来，里面的芸豆土豆白米饭撒了一地。

车润峰闭上眼睛，他本以为可以保护好每一只饭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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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盒烧刀鱼白米饭摆在张子岚面前，“不好意思，子岚，你吃我的吧，我把你的饭弄撒了。”车润峰放下饭盒就走了。张子岚本想问问，你把饭给了我，那你吃什么呀？

但车润峰早就走开了，张子岚说什么他听不见。

大头说，老车肯定去吃大排面了，这家伙就爱吃大排面。

张子岚很喜欢吃刀鱼，这种鱼虽然长得很凶，但味道绝佳，车润峰家的菜做的真好吃。

吃完饭，张子岚把饭盒刷得干干净净。

安旭华调侃她，“你刷得也太仔细了吧，不就是只饭盒么，用得着那么刷？小娘子，你是不是有秘密了，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啊？”

张子岚掉头就跑，把安旭华一个人留在水槽子边上。

每天，张子岚都要步行十几分钟从家里到学校，放学后再从学校到家里。有一段路，靠海边很近，路边都是高大的杨树，海风从侧面吹过来，翻动着杨树叶，一树青绿的叶子热烈地涌动，沙沙沙响成一片，树叶筛落细碎的光影，海风里有股新鲜的咸腥，味道怪好闻的。

那片海滩，以前是一片盐碱地，荒芜杂乱，野草蔓生。

放学时，安旭华能陪着张子岚走一段，然后向西一拐，回干休所里面的家。张子岚一个人走这条林荫道时，心情舒畅，她有时会解开领口上的一颗纽扣，让海风灌进衣服里面，秀发飞舞，她眯起眼睛，迎着光影往前走，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青春也在那些青铜色的叶子间跳荡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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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声音在这个场景边上响起来，犹如画外音：“子岚，你一个人还这么陶醉啊？”

张子岚睁开眼睛，脸上登时飞起两朵红云。

车润峰跨着辆自行车站在面前，他的书包挂在车把上。

“你怎么会走这条路？”张子岚好奇地问，她知道车润峰家在另一个方向上。

高一时，她跟车润峰借过一本《俊友》，为此曾到他家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