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初中都没毕业还想当民办教师,就是上学吧,也不好好上,拽女生的小辫子。”
“嘿嘿,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但这民办教师的事儿,嫂子要在大哥面前使劲说道说道。”
“成不成的,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那我怎么表现。”
“不知道怎么表现,还想去当民办教师,你就做白日梦去吧。”
“好,我明白了,谁怕谁啊?”
一种啵咂啵咂的亲嘴声后,紧接着是咵唧咵,咵唧咵的声音从村长王大能的后窗户里绵延不绝地传出来。
半小时后,村长家的大门窸窸窣窣地拉门栓的声响,接着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村长的媳妇爱香那厚实的身子晃出大门外探头向外看了看(这个镜头经常在银屏上地下党交换暗号见面时,频繁出现),朝里递了个诡秘的笑容。紧接着,瘸二一拐一拐地从村长的大门里一斜身溜出来。
四
村委会在布丁的眼里是神圣和陌生的,出入来去的除了乡里的干部就是村里的干部。平时偶尔有个别的村民也有进入村委会大院的,要么是父亲告儿子不养的,要么是李三告张三多占他的地边子了,要么就是打架斗殴来找村干部评理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才迫不得已进村委会大院的。
乡里干部马源来月亮湾蹲点,就是入住村委会大院的。马源进驻月亮湾蹲点并不是蹲着,而是村里村外,田间地头的乱串。他像一轮春天的太阳,照到哪里,哪里的女人的心里便生机盎然的花枝乱颤。
马源的中山装很是笔挺,头发梳的光溜溜的猫舔过一般,无论从哪一面看都很干部。那时黄河的桃花汛正四处流溢,冰化河开的春天在屋檐下解开了衣襟,裸露出了胸脯上起伏有致的鸟语花香,油菜花说开就开了,成了春天里出其不意的春光。他的到来蓬勃了月亮湾沟沟洼洼的春意,也顺便启蒙了女孩子的乡村爱情。
马源像块磁铁,吸引的庄上的大闺女小媳妇都有事没事向村委会大院附近嬉笑怒骂。拿着鞋底子鞋帮子装模做样地纳,或者扎成堆说着悄悄话,这些话不用说都是与马源有关。含蓄的女孩子低着头红着脸吃吃地笑,开放的女孩子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不在村里村外晃悠的马源,有时坐在村委会的院子里捧本厚厚的书,佯装认真的研读,其实半天也翻动不了一页,到底有没有精彩的章节,谁也不知道。开始的时候马源只和在村委会大院附近玩耍的孩子闲说话,不敢瞅花花绿绿的女孩子。时间久了,马源的胆子便大了几分,敢拿眼珠子在女孩子垂在屁股沿的麻花辫子上哧溜溜地跑火车。时间再久了,就是碰到当街掀起衣衫露出雪白的**奶孩子的女人时,他都不再心慌意乱。用若干年后,在网络上流行的词语是淡定,马源淡定了许多。
马源对村里的孩子很好,不像村里的大人,对孩子老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大人谱,这就是知识分子与村民的不同之处。他是很亲近月亮湾的孩子,人少的时候看见放学的布丁从村委会大院门口走过时,就摆摆手示意他过来,给他几块水果糖。那用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糖一看就是从城里买来的,在小镇或庄上是买不到这种水果糖的。
花花绿绿的水果糖让布丁想起了电影里常见的日本鬼子的形象,那电影中的猪头小队长就是用水果糖引诱敌后根据地的儿童们的,他们总是痴心妄想地用水果糖来撬开中国坑日根据地儿童们的嘴边,可他们屡屡不得逞。
马源带有演示性地给布丁剥了一块水果糖,放在他的嘴里,说:“村里的姑娘数谁漂亮?”
布丁很有城府地又伸出两个手指头,马源又乖乖地给他几块水果糖后,布丁说:“全村就数蓝花最漂亮。”
诚然,布丁在心里打了埋伏,在他眼中姐姐紫丁的漂亮是月亮湾别的女人是无与伦比的,姐姐要学问有学问,要容貌有容貌。但在马源面前他故意不提姐姐,就像他在大河边试探水深浅时,绝不会把自己手里的玻璃球投进去,而是捡一块无关紧要的坷垃投出去试探一下。
马源眉飞色舞地问:“蓝花是谁?”
“对门李婶的儿媳妇。”布丁一脸坏笑地答复。
“哈哈,连我都被你耍了,惩罚一下。”马源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抓住布丁的胳膊,翻转身来,抬脚在他屁股上很娴熟地踢了两个腚呱子。
五
踢腚刮子这颇有几分古朴的游戏,是大人对孩子爱怜般的调戏,一直伴随着布丁羸弱的童年,伴随着那些也被原野染成绿莹莹的往事。
说说布丁所在的村落——月亮湾吧。月亮湾是一个村庄的名字,一个地处大河中下游地区的村庄。那条大河具有名字,在地理上久负盛名,他的名字叫——黄河。
月亮湾与门前的大河隔着一条蜿蜒千里的黄河大堤遥遥相望。沿月亮湾南行,翻越海拔海拔二十米的黄河大堤,就是一片沃野庄稼的海洋。至于遍布着几条河湾的村落,为什么叫月亮湾,一个像女人一样妩媚的名字。至于考究名字的由来,没有人提及过,也许所有人都不知道。关于月亮湾以及月亮湾的历史,大家的认识都是幼稚和肤浅的,其中不乏后人添枝加叶的臆测。
就是咨询一下依在南墙根旁,坐在马扎上晒太阳的长者,他们听晓后,会摇动着干葫芦般的头,颤巍巍地说:“时代久远了,爷爷的爷爷都不知道此事。”
居住在月亮湾的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他们都无法虚构一个村庄的历史,虽然他们在月亮湾生活了十年或二十年甚至大半辈子了,就算在这块土地上仄居上一辈子,也无力承担这份虚构的重任。估计是草肥水美的月亮湾似乎也没有赋予村民虚构的睿智,以及虚构的营养。村民的虚构不过是先辈话语上的延伸,后辈只是把先辈没说完的话说完,把先辈没走完的路走完而已。
布丁的童年对玉米秸的留恋简直胜过迷恋母亲的丨乳丨房,他吸吮母亲的丨乳丨房到了三岁半,要不是母亲狠狠心在丨乳丨头上偷偷抹了辣椒,他被辣的大哭一场,他估计还要一直吸吮下去的。半大的孩子了,大天白日的再在母亲袒胸裸怀地来哄,真的有伤大雅丢人现眼了。
玉米秸居然有甘甜甘甜的,简直是布丁童年里甘之若饴的蜜糖罐儿。黄河大堤南一马平川的玉米地里的玉米秸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偷吃了,这紧紧是偷吃,要是被视庄稼为命根子的庄稼人看见,轻则吵骂,重则追打。
月亮湾的孩子按照年龄的长幼顺序合并同类项的,各有自己的一个死党。这种凭借最幼稚的感情和最简单的喜好组合而成的帮派,有时竟也固如金汤牢不可破。每一个同盟党里,按照自己的拳头的软硬,各司其职。在以四青为首的同盟党内,四青是排长,布丁是排副,坏木头,臭孩是先锋,八舍毛是当兵的。
放学后,布丁常擓着篮子被着粪欅子到大堤南的田野里割猪草,和他同往的有四青、臭孩、坏木头,还有联生,外号叫八舍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