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得尽皆动容,万胜镖局劫案,一直是江湖中的疑案,劫镖者心狠手辣,连脚夫也不放过,坏了绿林中的规矩,不仅白道人物,便是黑道上的人,也曾立誓查找真凶。不想这案子竟是“太阴二老”所为。
高群问道:“少侠如何知道此事是‘太阴二老’所为?”钟潇道:“此事事关机密,恕在不能相告。”江湖上各门各派,皆有机密之事,不得为外人知道,是以江湖老手从不多问别人的私事。钟潇如此一说,高群脸上不禁一红,心中虽然恼怒,却也发作不得。只得道:“少侠如没有什么确凿证据,怎能让人相信此事确系‘太阴二老’所为?”青林接口道:“高堂主所言不差,万望少侠能说出真凭实据,以解我等心中疑惑。”钟潇道:“恕在下无可奉告,江湖中人要是不相信于我,想为‘太阴二老’报仇的,尽管来找我便是。”他语气虽淡,但言语中自有一股豪气干云的气势。
青林高群见他执意不说,却也无可奈何,“太阴二老”在江湖上臭名昭著,钟潇杀了二老,江湖中人唯有拍手称快,绝没有因此向他问罪动手的道理。钟潇双手一拱,向众人道:“既然卫帮主之事与方前辈无关,我三人身有要事,就此与各位别过。”左玄失望道:“少侠这便要走了?”
唐球摇着一颗滚圆的脑袋,亦道:“少侠飘逸不群,急人所难,我与左护法好生敬仰,但欲与少侠把盏言欢,‘方王昔时宴平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何其壮哉?怎得如此便要走了?”钟潇道:“实是身有要事,耽误不得。他日江湖相遇,定当与丐帮各位英雄共谋一醉。”
此时阿黎已命店伴牵过马匹,三人翻身上马。青林虽有心阻拦三人,但左玄唐球既然相信钟潇所言,亦不好多言,只得罢了。黄清华见三人所乘的马匹,臀上皆烙有一个“青”字,正是黄松文等被抢去的马匹,有心要抢回马匹,又忌惮三人武功厉害,当下强压心中怒火,面上露出悻悻之色。
三人乘马出了市镇,便放马狂奔,驰了一阵,渐渐慢了下来,方涧秋道:“钟少侠,卫国风给人暗中杀害,江湖之上只怕又要大起风波。”钟潇道:“此事甚有蹊跷,卫国风武功高强,怎么会给人不明不白的杀了?竟然连丐帮传帮至宝打狗棒也丢失不见?席法尔行事虽荒唐,却绝无杀害卫国风的理由。卫国风之死,看来有人早先预谋好的,是以现场一无踪迹可寻。”
阿黎道:“会不会是你那朋友林枭命人做的?”钟潇摇了摇头,道:“不是他,他初掌黑手大权,先要收服人心,然后除掉我,最后才会在江湖上扩张势力。另外,以他骄傲的性子,对自己武功又自负得紧,如要杀卫国风,定然是自己动手,江湖上如卫国风这种武功的人不过三五人,林枭酷好武功,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他自会一个个的要他们败在手下,这才得其所哉。是以他绝不会假借旁人之手杀害卫国风。”方涧秋道:“卫帮主内力深厚刚猛,少侠的武功在江湖上已是难遇敌手,我看若要与卫帮主动手过招,只怕也是败多胜少,林枭难道定能胜得了卫帮主等人不成?”钟潇笑了一笑,道:“我和林枭动过两次手,四年前一次,去年一次,每次不到五十招就败了。卫国风纵使能胜我,也要在二百招之外。”
方涧秋听得林枭如此武功,不由默然,良久方道:“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能有如此武功?真是让人匪夷所思。难道他是神不成?”钟潇道:“他天赋奇特,什么招式一看便会,一会即精。像无往不胜的战神。你若和他见过一面,你就会知道,他身上有一股摄人心魄气势,让你手脚发软,心底发冷。不等你和他动起手来,你便知道自己已经败了。”方涧秋阿黎都是默然,想到此行去救‘黑手’,实是凶多吉少,都是心事重重。
他二人既不说话,钟潇也不说话。三人复又拍马急奔,待马儿一疲累,便换乘另外的马匹,三人也不休息,直驰到黄昏,一口气驰出了二百多里。晚上来到一个小镇,寻了一家小小客栈,要了三间房,歇息下来。
阿黎一日一夜未曾休息,又和黑鹤子动手过招,此时大感困倦,一躺到床上,便沉沉睡去。只是她初走江湖,今日里同时见到这许多武林高手,心情兴奋,睡得颇不踏实,便是在梦中,一会大骂黄松文不是东西,一会又要和黑鹤子比武斗拳。得到清晨,房门笃笃地响了起来,她迷迷糊糊地道:“钟黑子,我困得紧,要再睡一会儿。”
方涧秋在门外道:“阿黎姑娘,钟少侠走了,只留下一张字条。”她一惊,急忙起身,问道:“走了?他上哪儿去了,为甚么不喊上你我一块儿去?”方涧秋道:“此次救黑手,风险甚大,他自是不愿让你我跟着同去,自己一人悄悄地走了。”阿黎急忙着好衣衫,出得门来,见方涧秋手中拿着一张纸条,她拿了过来,上面寥寥数行字:
方前辈、阿黎姑娘:
与两位江湖一遇,大感投缘,只恨江湖多风波,与两位相聚时日无多,未能尽兴而欢,引以为憾。今日作别,他日有缘相聚,当与两位共图一醉。
钟潇笔
字迹遒劲洒脱,确和钟潇为人一般无二,纸条自是他写的无疑。阿黎怔怔地呆了一会,忽然顿足道:“他……他怎么能抛下我们,独个儿去和林枭相斗?那可危险得紧。”语声发颤,说到后来,急得连眼泪也快要下来了。方涧秋见她真情流露,知道她对钟潇有了情义,温声安慰道:“钟少侠机警过人,为我游历江湖多年所仅见,纵使他不是林枭对手,也不会有甚么危险。加之他仁心宅厚,上天定会相佑于他。姑娘不必担心。”阿黎急道:“可是有你我在他身边,总是有个照顾啊,他……他怎么真的一个人走了?”说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一颗一颗流了下来。
其时旭日初起,淡黄的阳光照在她白嫩的脸颊上,映着晶莹剔透的泪珠,说不出的动人。方涧秋看着她眼中又是惊惶,又是关怀的神色,像极了师妹临终时的眼神,不由一阵酸楚。两人谁也不说话,一时静寂一片。方涧秋心道:“这姑娘小小年龄,也体会到相思之苦。唉,情之一字,便如蚕丝,层层自缚,终难解脱。”又想:“这姑娘虽和我一样有相思之苦,可她终是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在哪里,可我呢,却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在哪里。‘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用在我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唉,师妹啊师妹,天上地下,阴阳相隔,我到哪里去还能再找到你?当初我为什么要如此激动,非要和韩灵修比什么高低?真的是喝醉了吗?难道我打败了他,师妹就会回到我身边了?别说我不是韩灵修的对手,便是我胜过了他,师妹也不会再回到我身边。爱一个人总是这样,不论他好他坏,总是一门心思地爱他。”他自怨自艾了一会,忽然又想到师妹的孩儿,自责之情更甚:“师妹夫妻二人为我而死,可是我到现在却没有找到他们的孩儿,真是愧对他们在天之灵,便是死了,也无颜见到他们。”他如此一会想到师妹,一会想到遍寻不见的孩儿,不由幽思百结,愁苦难当。
阿黎忽然道:“我要去找他,无论怎样,一定要找到他。”方涧秋悚然一惊,喃喃道:“我要去找她,无论怎样,一定要找到她。”阿黎说的是定要找到钟潇,他说的却是师妹的孩儿。阿黎说道:“是啊,大叔,咱们一定要找到他。”方涧秋也道:“是啊,我一定要找到她。”阿黎见她神色有异,也不知他怎么了,当下不及细想,回房收拾了东西,来到方涧秋身前,对他道:“大叔,咱们走吧,去找钟潇。”方涧秋听到“钟潇”二字,心头一震,从混沌中醒了过来,心中甚是惭愧,暗道:“钟少侠此刻为江湖道义四处奔走,我却孜孜为一已得失,实是鼠目寸光、心胸狭窄至极。”
两人来到客栈帐房,方涧秋问道:“不知可曾见到昨晚与我二人一起来投宿的那位公子?”那帐房道:“未曾看见。”方涧秋道:“这帐房既然没见到钟少侠,他定然是夜间离去,此刻想来未走多远,若是快马加鞭,想来能追赶的上。”阿黎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追啊。”
两人牵了马匹,出得客栈,一路向北驰去。得到午时,来到一座大城镇,唤做罗定州。两人奔驰良久,既渴且饿,寻了一家大酒楼,上去歇息用饭。来到二楼,那楼上摆了十来张桌子,四五张桌子边坐的有人,正在用饭。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随便点了几样吃食。
阿黎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手托香腮,愁眉不展,道:“大叔,却不知‘黑手’被囚禁在甚么地方?钟黑子到哪里去救他?”方涧秋道:“这个我也不知,从未听钟少侠提及黑手组织在何处。”阿黎叹了一口气,道:“他不和咱们说到哪里去救‘黑手’,早便存心不让咱们同去。他要独个儿去救‘黑手’。”方涧秋道:“林枭武功高绝,便是钟少侠也不是他对手。黑手组织中又是高手如云,单是那王笑一人,你我便不是对手,咱们跟着钟少侠,只怕让他心有牵挂,施展不开,反而误了他的事情。”阿黎道:“那也不是啊,多一个人总量多一分力气。我使出毒药来,能打倒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