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道:“知道了。”他二人一说一答,黑鹤子听在耳里,直气得一张红脸泛起黑色。左手五指一并,尖如鹤啄,径向阿黎手腕点去。用的却是青城派名扬江湖的‘鹤啄手’。黑鹤子在这‘鹤啄手’上浸淫了三十年余年,乃是他得意的功夫,一般不轻易施出,此时被钟潇阿黎两人气得动了真怒,上手便使了出来,只想一招之间便制住了阿黎,给三人一个下马威。
阿黎身法轻盈,远远地离开了黑鹤子,只是一味和他游斗,时而出上一指,点向黑鹤子大穴要害。好在客栈庭院甚大,站了十余人,仍有地方闪避腾挪。黑鹤子武功深得稳字一诀,快捷上便差了许多。阿黎滑溜至极,一招甫出,便即飘然而退。两人斗了十余招,黑鹤子内力渐强,阿黎腾跃之际深感吃力,知道自己内力与他相差甚远,慢慢地退入了客栈中的临街房间。这门面房中摆了十余张桌子条凳,以供客人用餐。阿黎借着桌椅闪来避去,偶出一招,辄令黑鹤子手忙脚乱。
钟潇方涧秋担心阿黎出了意外,走进房中,贴墙而立,观看二人相斗。青城派一干众人,生怕钟潇方涧秋出手偷袭黑鹤子,也走进房屋中。刹时间,小小的食屋中挤满了人。
黄清华初时见阿黎身法轻灵,点穴手法美妙难言,心中便惊疑不定,低头沉思。忽然想起一人,抬起头来,向阿黎厉声道:“‘云雾仙子’是你何人?”阿黎左足挑起一个茶壶,击向黑鹤子,右手斜伸而前,点黑鹤子手上“合谷”大穴。百忙中仍不忘回答黄清华的问题,道:“你莫要怕,我可不认得‘云雾仙子’。”黄清华稍稍安了心,但见她出手点穴的手法却又是昔年威震江湖的“暗香袭人”点穴手法,不由心中疑惑。
黑鹤子内力虽比阿黎深厚,出招亦是准稳兼备,但阿黎身法快捷,所使武功招数甚是精妙,时而投掷碗碟茶壶,加之籍着屋中桌椅条凳的地形之利,趋退迅捷。黑鹤子招架她投掷过来的茶壶碗碟已是手忙脚乱,十招中不过能还击一招,渐渐处于下风。原本以轻灵见长的“鹤啄手”碰上刁钻古怪的阿黎,此时竟尽失优势。
黄清华见师弟明明武功比这少女高上许多,却被这少女倚仗桌椅之利逼得狼狈不堪,道:“师弟,踢去了桌椅,和她放手一搏。”黑鹤子闻听,登时省悟,忽忽连出两啄,逼退阿黎,乘此机会,把一张桌子踢在墙根处。阿黎知他踢去桌椅,自己便失去了趋退躲避的依赖,当下跃至墙根,把桌子踢回原处。黑鹤子见她把桌子踢了回来,心中焦急,抢将过去,又将桌子踢到墙根。
阿黎惮他内力厉害,避在一旁。黑鹤子踢去了桌子,又抢到阿黎身前,连出数掌,将她逼退几步,又踢去了一张桌子。阿黎也不着急,跃到先前被黑鹤子踢到墙根的桌子前,又将它踢回原处。如此两人你来我往,黑鹤子踢开这张桌子,阿黎便闪避开来,去踢另一张桌子回原处。那名店伴躲在柜台之后看两人相斗,此时见两人将桌子踢来踢去,便似孩童玩闹一般,深感有趣,不由笑了出来。黑鹤子听得笑声,羞惭异常。如此一分心,没留神阿黎投掷过来一把茶壶,待到发觉时,已到胸前,忙伸掌击打,当啷一声,茶壶碎裂在地。却不料茶中装满茶水,溅了他一头一脸。黑鹤子恼怒不已,一张红脸气得铁黑,吼声连连,足上发力,将桌椅踢得直飞而起,纷纷撞向阿黎。阿黎左一闪,右一避,躲过飞来的桌椅杂物。只听得“喀嚓”“喀嚓”之声不绝于耳,踢向阿黎的桌椅尽数撞在墙壁之上,碎裂开来,只余下根根木条,跌落在墙边。
顷刻间,屋中的桌椅已尽数毁坏。黑鹤子见再无杂物阻挡,精神一振,左掌一伸,划了个圆圈,击向阿黎。却是青城派的一招得意掌法“松柏森森”。阿黎见他掌力凶猛,不敢硬接,左足一点,身子身右纵去。黑鹤子与她斗了这许久,已摸清她身法招数,出招之前便料定他有此一纵,右手一抓,直取她腰间。眼见阿黎身在空中,万难躲闪,哪知她右足在空中直踢过来,黑鹤子如不缩手,给她一脚踢实了,腕骨必然断折。黑鹤子骂道:“贼丫头。”羞怒之下,竟然不顾修道人的身份,“贼丫头”也骂了出来。他口中叫骂,右掌直击,掌力到处,正打在阿黎脚底之上。阿黎借着他掌力,身子轻飘飘地从门中飞了出去,落在街道的青石板上。口中叫道:“长胡子臭道士,屋中狭窄,咱们到外边重新打过。”黑鹤子跟着跃出客栈,发掌向她打去。两人重又斗在一处。
钟潇方涧秋和青城派众人跟着走出客栈,站立街道两旁,看他二人相斗。方涧秋低声道:“阿黎招数虽精,年纪终是稚幼,内力比黑鹤子差上一截,再斗十招,她便不行了,只能使出药物来打败黑鹤子。不如由我上去接阵如何?”钟潇道:“前辈掌上功夫乃是江湖一绝,一出手便露了形迹,黄清华气量狭窄,最会记仇,由我来出手便是。”话刚落音,只听得“嗒嗒”的马蹄声响,从镇外传了过来,这蹄声骤如疾雨,来得极快。众人方自一怔,举目望向街道尽头,那马已来到眼前不远。武功弱些的只感眼前一花,一人一马已来到众人面前丈余之处。
马上乘客也不勒马,那马奔行如雷,急如闪电,得到众人面前,四蹄一止,硬生生地止住了奔腾之势,倏然间停在众人面前。众人俱都暗自惊叹:“好快的马。”
那马毛色乌黑发亮,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端得是神骏异常。马上乘客腰挂一柄单刀,面目生得甚是异样,碧眼赤发,颌下一部虬髯胡子根根似戟,隐隐泛着红色。黄清华一见此人,伸手便按住了剑柄。
此时阿黎已无地利之便,又与黑鹤子斗了许久,身法已不如先前灵活,黑鹤子双掌飞舞,将她罩在掌影之内,形势已是芨芨可危。马上乘客一见,不由得大怒,叫道:“胡子一大把的老道士欺负一个小姑娘,老子可看不过眼。”话未说完,人已自马上跃起,右足一伸,踢向黑鹤子脑后“哑门穴”,竟是快得匪夷所思。黑鹤子与阿黎相斗,早已打出了真火,只想一招之间制住了她,以消茶水泼面之辱,哪里料到竟会有武功高绝之人偷袭自己?待到劲风及体,要想闪避已是不及,那“哑门穴”是人身大穴,便是寻常轻轻一击,也是眩晕不已,给这样威猛凌厉的一脚踢中,焉有命在?黑鹤子心中一凉,闭目只待等死。哪知他头顶一凉,头上的道冠给那人一脚踢了下来,人却好端端的毫发无损。
黑鹤子大是愤怒,左肘向后击出,骂道:“你奶奶的,是谁消遣老子?”他生性本就粗豪,此刻死里逃生,又喜又怒,竟然不顾武林高人的身份,用粗话骂将起来。马上乘客右手竖起,斩他左肩,骂道:“你奶奶的,老子瞧你年龄也不小了,行事如此颠三倒四,欺负一个小姑娘,入你先人板板,老子看不过眼,要管上一管,你又奈老子何?”
他这一斩快捷异常,黑鹤子竟然无法闪避,只听“扑”得一声响,被他手掌结结实实斩在肩胛之上。黑鹤子一阵剧痛,一条胳膊登时麻木了,再也抬不起来。阿黎见有人和黑鹤子动手,闪身退在一旁,睁大了一双妙目,看两人相斗。黑鹤子手抚肩膀,转过身来,满面怒容,骂道:“你奶奶的,这小姑娘爱和老子动手,关你屁事?你干什么偷袭老子?”马上乘客一掌斩中黑鹤子,得意洋洋,也不追击,骂道:“滚你奶奶的,老子便是看不过眼,要伸手管上一管,教训教训你个王八犊子。”这马上乘客骂人粗话层出不穷,先前骂“先人板板”那是四川人常用的骂人话,现在“王八犊子”却是辽东一带人的粗俗骂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