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潇知道王笑既然败在自己手上,以他高傲的性子,自是命手下撒走,也不解释,只问:“那人生得什么相貌。”赵沛道:“那人年约二十七八岁,身子粗壮,满脸疙瘩。此人年龄虽然不大,手底下却是硬是要的。使一柄吴钩,武功招数甚是毒辣。死去的二十名兄弟,有一半毁在他钩下。”方涧秋心念一动,道:“这是杨争光。”陶水沙听他一说,蓦地想了起来,接口道:“杨争光出道不足三年,心狠手辣。名头之响,只怕华氏兄弟也有所不及。”方涧秋叹了口气,道:“林枭网罗了华氏兄弟与杨争光这许多人,只怕江湖上又要大乱。”
众人回到船舱中坐定,帮众摆上酒菜,陶水沙等三人向钟潇敬酒。钟潇酒到杯干,连饮了十多杯,才道:“不知咱们离岸有多远?”陶水沙道:“四百余里路。”钟潇道:“咱们现在便驶回陆地。两三天后可以到达吧。”陶水沙道:“如果顺风,两天后便可靠岸。怎么,钟少侠这便要回去?”言语中颇有失望之意,恶沙帮此番能逃脱杀劫,全是仰仗钟潇之力,陶水沙心存感激,此刻听他要回归陆地,不由甚是失望。钟潇道:“王笑此番回去,林枭知道了我还活着,定然想法子杀我,自是不能让他事事占到先机。”陶水沙自是希望他能多在恶鲨帮盘桓几日,但知他身有要事,当下也不勉强,招来一名手下,命他到船头传令,即刻挂起风帆,向陆地驶去。
那手下依命去了,几人又喝了几杯酒。钟潇道:“现今林枭自当要除掉我,而后才会继续他图谋江湖霸者之事。是以他们近段时日不会再来恶鲨帮。只是凡事有备方能无患,望陶帮主多加提防。”梁波涛放下手中酒碗,叫道:“钟少侠放心,我们恶鲨帮数百名兄弟断断不会降服于他们,待他们再来,我恶鲨帮上下与他们拼了。”众人喝酒都用酒杯,唯他一人说用酒杯太慢,拿了一只海碗喝酒。阿黎听他说要与王笑等人拼了,噗嗤一笑,向梁波涛道:“大个子,你们打人家不过,拼命也是无用,徒是白白送了性命。”
陶水沙梁波涛感激钟潇三人救了恶鲨帮上下,见阿黎与钟潇一道来的,又知她年幼无忌,听她这样说话也不气恼。陶水沙微笑道:“是啊,若我们帮中有钟少侠和姑娘这样武功高强之人,便不怕给人欺侮了。”阿黎听他夸赞自己武功高强,笑厣如花,得意道:“我还有好多厉害的药物没有使将出来,下次若是再碰上那两个大狗熊,让他们尝尝厉害。”众人听她说得有趣,都笑了起来。
陶水沙知钟潇虽然年轻,论起江湖经验,自己万万不如,听他刚才提及要恶鲨帮多加小心,知道他有计策助恶鲨帮御敌,向钟潇道:“若是王笑等人再回本帮,不知钟少侠有何高见,以助我们御敌?”钟潇道:“若论武功,你们自是比不过王笑他们。但论水底功夫,他们比你们不如。下次他们再来,命人从水底哺沉他们的船只。当然了,咱们能想到在水底做船,他们也能料到。此事必然不能一蹴而就,定然要多派几拔人分批前去。令他们防不胜防,方能有机会。你们炸鱼用的鱼炮,威力甚是强大,将这鱼炮做得巨大些,点燃了扔到敌人船上,倒是一件威力无穷的武器。”
在水底凿沉敌人船只,原是恶鲨帮这等水上帮派的拿手好戏,陶水沙早便想到,听到钟潇说及鱼炮,陶水沙不由眼前一亮,喜道:“少侠所说的鱼炮,确实是个妙计,待到陆地,便命人多多采办。”钟潇道:“王笑虽然近日内不会来犯,望陶帮主也日夜派人巡逻。”陶水沙应了,便又和向钟潇方涧秋敬酒。
方涧秋原本酒量平平,想到惨死的师妹夫妻与那个下落不明的孩儿,不禁忧思难排,不觉多饮了几杯。他又喝了一杯酒,吟哦道:“三杯渐觉浮华远,一斗都浇垒块平。”钟潇书本虽没读过几本,大致也明白他所吟诗句的意思,不禁也跟叹了口气。陶水沙知他想到李孝之死,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少侠何必如此自苦。”阿黎问道:“钟黑子,林枭的武功真如王笑说的那般厉害吗?”
钟潇不答,仰头喝了一杯酒,沉默了一会,方道:“他就是为练武生下来的人。”阿黎又道:“你打他不赢吗?你打他不赢,怎么杀得了他,给李孝报仇?”钟潇嘿嘿一笑,道:“杀人不一定靠武功,机缘和机智就占了大半层面。”他素来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奋勇直上,一直做到自己满意为止。在他眼里,世上便没有不可能的事。这次明知与林枭放手一搏,是世上最凶险的事,也是信心十足。
阿黎看着他漆黑发亮的眉毛,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知道不论遇到多么厉害的对手,自己也要相帮与他。这念头自她在杭州酒楼上见到钟潇时就有了,只是藏在内心深处,朦朦胧胧的,自己也说不清楚,在这喧闹的船舱中,她猛然间明白了自己的心事,不由脸颊发热,慢慢低下了头去。
两天后,大船在广东南路所属的一个市镇靠了岸。此地秦时为岭南邵,唐时属岭南道,土地肥沃,水产丰盛。恶鲨帮在当地颇有势力,下得船来,陶水沙便命人去一家酒楼定了酒宴,要与钟潇方涧秋送别。钟潇摆手道:“不必了,时间紧急,一切从简,这便告辞了。”陶水沙也不勉强,命人牵过三匹膘肥体壮的马来,赠以盘缠银两,便要与三人做别。钟潇道:“再牵三匹马来。”陶水沙一怔,不明白他用意,也不过问,当即命手人又牵三匹马过来。钟潇躬身谢过,便与恶鲨帮众人辞别而去。
钟潇见日头尚早,也不投宿,与方涧秋阿黎策马奔出了市镇。三人六匹马奔了一个多时辰,胯下所骑马匹已是汗水透身,恰如雨洗。钟潇自马匹上一跃而起,落到了一匹无人骑乘的马背上,道:“咱们换过了马匹再行。”方涧秋阿黎也如他一般,各自换了匹马。三人收了收缰绳,让马匹跑得慢了些,稍事休息。
钟潇道:“咱们到达前面的市镇,该当分别了,二位意欲何往?”阿黎低下了头去,不发一言。方涧秋道:“不知钟少侠欲往哪里去?”钟潇道:“阿黎从师父身边偷跑出来,在江湖上游荡了这许多时日,该当回去了,免得师父牵挂。方前辈找寻师妹之女,也不便与我一起。”方涧秋道:“钟少侠此言差矣,我找寻师妹的孩儿,只能和你一起。在我身上下毒之人知道孩儿的下落,这人命我来杀你,当然与林枭是一伙的。我只有找到林枭或者王笑,才能找到孩儿。”钟潇摇头道:“那也不必了,我此次回去,顺便帮前辈查一下孩儿的下落。若是找到了,我会设法通知前辈。”方涧秋道:“莫非钟少侠嫌我武功低微,碍手碍脚不成?”钟潇忙道:“前辈这是哪里的话。王笑他们现在控制了整个黑手组织,自是必先杀我方能安心。前次王笑若是与‘林中四雕’联手,我便万难敌挡。林枭又网罗了许多江湖异人,此次黑手之行,凶险异常。咱们一起前去,目标太大,不如我一个人行事方便。我此次若是杀得了林枭,自能查得了那孩儿的下落;若是不成,前辈以后见到黑手他们,再做询问,亦不算晚。前辈若是和我联手对付林枭,便算是与林枭结下了梁子,他们是万万不会把孩儿的下落告知于你。”
方涧秋脸色一正,道:“方某以前确是把找寻师妹的孩儿为已任。这几日思来不禁惭愧无地。‘黑手’创立了黑手组织,弹精竭虑,一心锄奸济贫,那是把天下之事担在自己肩头,我心中对他好生景仰。想起自己十多年来碌碌无为,思之甚是惭愧。此际他有难处,我岂能袖手旁观,让江湖失去这样一个栋梁之柱?我武功虽然低微,多一个人总是多了一分力量,少侠何不让老朽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