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潇双掌和他一接,便觉察到他内力不绝涌来,心中一惊,欲待挣脱他的双掌,已是不能,只得运起内力抵御。盏茶功夫一过,二人额头已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方涧秋数次催动内力,想要一举取胜,但钟潇的内力却似一道固若金汤的大堤,任他内力的浪头一波高过一波,仍是不能攻进堤内丝毫。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方涧秋浑身软绵无力,而钟潇的内力仍是如初时一般,方涧秋强了他也强,方涧秋弱了他也弱,尽自能守的住。方涧秋只感全身的劲力便要离自己而去。他暗自叹道:“这少年的内力如此深厚,看来今番我是要死在这岛上了。我终是没有完成师妹临终前的所托。”想到师妹,心神不禁有些微微激荡,内力一懈,钟潇觉察出对方内力一弱,乘此机会,将内力如排山倒海般地压了过去。方涧秋心中一凉,只待闭目等死。忽然钟潇的内力微微一停,却不再进击。他睁开眼来,向钟潇看去。
便在此时,一团剑影从二人身旁的一棵大树中涌向二人。剑影迅捷无伦,眼见二人避无可避,就要在剑影下被绞为肉浆。方涧秋心中反而一宽:“师妹啊师妹,我终于要来见你了。免得我在这世上凄苦相思于你。”他陡觉掌上压力一轻,待要收回内力,却已不及。双掌结结实实地击在钟潇胸口。钟潇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而出。便在此时,钟潇右手连挥,数道淡淡的光芒射向迳往二人涌来的剑影。接着,身子一跃而起,便似一头待猎而噬的豹子,直扑向剑影。
方涧秋与钟潇剧斗后,内力消耗甚巨,武功只剩下常时的两三成,但他目光如炬,仍是看出钟潇射出了三枚飞刀,化解敌人剑势。只听得“当当”几声响,两条人影倏地分开,钟潇斜倚在一棵大树上,胸口起伏不停,手中握着一把长逾两寸的飞刀。来人全身裹在一袭黑衣之中,连脸上也蒙着一块黑巾,只余下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在外,手中一把五尺来长的狭窄长剑,闪着蓝殷殷的光。
钟潇喘息道:“‘杀手’吕彬。”来人眼中精光一闪,道:“‘黑豹’钟潇果然了不起,一招交手便知在下来历。”
他二人的对话一入方涧秋的耳内,他不由得心头一震,近十年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杀手,剑法狠辣,为人机警,行刺暗算,从来没有失手过。他杀一人底价为白银五万两,如为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则资费动辄百万银两之巨。江湖上的杀手何止千万,大家一提起“杀手”,都知道是吕彬。江湖上没有人真正见过他的面目,更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来历,但他所杀的人却都是鼎鼎大名,或是江湖大豪,或是某帮某派的帮主掌门,这些人都身怀绝技,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他剑下,江湖人众对他都是忌惮异常。是以方涧秋听到钟潇叫出了吕彬的名头,不由心下暗惊。他略略一定,随即又是骇然:“钟潇绰号唤做‘黑豹’,这少年武功高绝,却不知在江湖上为什么没有听过他的名头。他与我相斗半日,定然是手下留情,若不然,我早命丧在他刀下了。他与我比拼内力,又为我双掌击在胸前,居然挡得住吕彬凌厉无匹的快攻。这少年的武功真的是深不可测。”
钟潇暗中调整了一下气息,只觉丹田中气息乱作一团,不由心下暗惊:“‘杀手’武功虽比方涧秋稍逊一筹,确也难以应付,我又受了极重的内伤,今日局面甚是凶险。”心中虽然慌乱,他脸上却不露丝毫痕迹,笑道:“你是杀手,我也是杀手,却不知你我哪一个更厉害?”他不待吕彬回答,又道:“我曾经追踪过你半天时间,但你机警精明,竟让你逃脱了去。”
“杀手”吕彬冷哼了一声,道:“半年前在福州我发现有人跟踪于我,想来就是你了。”钟潇笑了一笑,道:“你是第二个逃脱我跟踪的人。”吕彬冷声道:“你找我有何事?”钟潇目光一寒,道:“杀你。”吕彬道:“天下想杀我的人多了,至今没有人能得逞。”钟潇道:“福州知府林之臣爱民如子,公正无私,不擅武功,你为贪官腐僚收买,危害于他。是也不是?”
吕彬傲然道:“林之臣值得什么?十万两银子而已,别人出得十五万两银子,我却只收十万两,因为他的命只值十万两白银。”钟潇道:“盗亦有道,我只杀十恶不赦的人。你这般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杀,只认钱不认人,留在世上是个祸害。”
吕彬涩然一笑,道:“你没有经过贫困潦倒,遭人轻贱。当然不知这种感觉,你没有吃,没有穿,在大雪封天盖地的时候向别人讨上一点残羹剩饭,尚要遭人辱骂。那个时候,我便发誓要成为有钱之人。”钟潇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多了也是有害无益。”吕彬不去理他,自顾自地道:“现今,我有钱了,我依然俭朴的过活,我不好酒,不好女人,甚至不好武功。武功是我挣钱的方法,若不是为了挣钱,我宁愿不会武功。我只要知道自己杀了这个人,又赚到多少钱,才会异常开心。”
钟潇方涧秋听完吕彬一番话语,不禁愕然,料不到他以武林大豪的身手,竟然会把钱看得如此之重。钟潇向吕彬看了一眼道:“阁下如此真性流露地吐露心事,想来是定要杀了我们二人了。”吕彬道:“你果然聪慧无比,那主儿叮嘱我再三要小心于你,果然是不无道理。”他停了一停,道:“你错了一件事,方涧秋我不会杀他,没钱我对杀人不感兴趣。另外,他和我有相同的使命,来到这个岛上都是为了杀你。他在明,我在暗。如今你二人相斗良久,你武功不过余下十之五六,合我二人之力杀你,应该不是难事。”
钟潇长笑一声,道:“想不到我这条命还如此珍贵,那主儿居然劳动两位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大驾,实是把我瞧得太高了。”他口中说话,心中暗暗盘算:“事情果然蹊跷。方涧秋耿直不阿,闯荡江湖近二十载,人人都赞一声好汉子。凡他所为之事,密室资料中都有记录,确实未有一件愧对良心之事。他现今来到荒岛上杀我,定然是受了人的利用,我方才与他拖延时间,便是想看看到底暗中藏着何人,哪知方涧秋竟然会与我比拼内力,使我功力大打扣折。刚刚不杀方涧秋,今日局面可甚是凶险。”他正凝思间,忽觉脸上一凉,竟是一滴雨水落在了脸上。
南国的天气,变幻莫测,刚刚还是繁星点点的夜空,此刻已是乌云密布,时时有轰轰隆隆的雷声隐隐响起,眼见一场大暴雨便即落下。吕彬向方涧秋道:“那主儿让我传个话给你,如你不杀钟潇,你要找的人便要死了。”
方涧秋喃喃道:“我要找的人便要死了?”吕彬冷声道:“不错,你不杀钟潇,那主儿便要杀了你要找的人。”方涧秋悚然一惊,道:“不,不,我不能让她死,为了她,我什么事都可以做。”方涧秋一生痴恋师妹陈婉欣,陈婉欣却与他人结为伉俪,后来在一场变故中,陈婉欣与其夫双双死去。方涧秋先前便深受刺激,后又整日里缅怀师妹,忧思伤脾,脾失健运,久而化浊为痰,阻蔽清窍,致而时有颠狂之症。发作之时便难以止抑自己。他与钟潇苦拼内功,内力消耗甚巨,本来自控之力便差了不少。此刻一听到自己要找的人便要死了,颠狂之症便又发将起来。先前对钟潇手下留情之恩,全然抛在了脑后。他狂吼一声,扑将过来,右拳左掌,如狂风骤雨般向钟潇打去。
钟潇见他势若疯颠,心下暗惊,闪身避过,挥动单刀架开吕彬刺来的两剑。“啪啪”两声闷响,方涧秋掌拳尽数打在钟潇刚才斜倚的大树上,直击得落叶纷飞,如疾雨直下。方涧秋一击不中,转过身来,又恶狠狠地向钟潇扑去。在这瞬间,钟潇已挡住吕彬三剑连刺,左掌从刀下挥出,拍向吕彬胸口,他见方涧秋扑来,急起右足踢他小腹。方涧秋此时人虽疯颠,武学应变一如常时,左臂一曲,左手二指直点钟潇腿上“足三里”大穴,右掌不停,猛击过去。钟潇拍向吕彬的右掌,中途一变,划了个圈子,轻飘飘地击向方涧秋面门。方涧秋仰头避过。他如此仰头一避,右掌不免慢了一慢,钟潇闪身躲过。此时星光全无,天地间漆黑一团。三人恶斗,全凭听风辩形出招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