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涧秋道:“上岛之前,他们和我说了,要杀光所有岛上的人才能出得此岛。”钟潇沉吟道:“难道这次‘黑手’抓错了人不成?”方涧秋闯荡江湖近二十载,首次听到“黑手”这名字,奇道:“‘黑手’?他抓来这么多江湖人物来此,任其自相杀戮,其意何在。”钟潇道:“我们这个组织便唤做‘黑手’。专门铲除江湖上的恶人。有时我们会抓来一些武功甚强的人关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为了训练我们这些猎手。每次任务中只有一个我们的人。这些人相互不会知道彼此是谁,大家各施武功比拼,谁能活到最后一个,谁才能出得此渔猎之地。我已经是第七次参加这种训练。往昔虽有正道人士被抓来做猎物,但一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而今前辈却被抓于此,可真叫人好生不解。”
方涧秋道:“不解什么。”钟潇道:“前辈十八年前与师妹陈婉欣初涉江湖,便即单人双掌诛却‘关东四雄’。淮北一役,前辈师兄妹二人浴血力战青狼社,使雄踞皖北二十余年的青狼社一战而没。此后你二人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扶危济贫,闯下好大的名头,却从未听闻有甚恶迹。前辈虽因言语失和,与少林神僧明色大师连对一十四掌,使他呕血而去,以致为神马帮的宵小暗算圆寂。但前辈亦是深受重创,将养了三个月才得以复圆。前辈伤愈之后,独自一人挑了神马帮,将暗算明色大师的四人尽数擒住,亲自押往少林,向方丈负荆请罪。此事当年轰动江湖。人人都挑起大姆指,说上一个‘好’字。”方涧秋黯然道,“陈年旧事,提他做甚。可惜了明色大师一条铮铮铁骨的汉子,因我而去。”钟潇道:“明色大师虽因你圆寂,但前辈为他报了仇,且亲往少林请罪。这亦是豪气干云、敢做敢为的大丈夫之举。却不知前辈为何到此,委实令我好生为难。”
方涧秋道:“我现今仍在后悔,当年负一时之气,和明色大师做无谓争执,使他命丧小人之手。”说到这里,长叹一声,似有无限悲愤之意。停了一会,他又道:“却不知你为难什么?”钟潇笑了一笑,眼中精光一闪,道:“我为难之处在于到底杀不杀你。”
方涧秋一怔,继而仰天长笑道:“好!好!好!有豪气,有胆识。江湖上如你这般骄傲的年轻人,我却是第一次见到。年轻一辈人中,只有你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他笑声一止,盯着钟潇道:“你有把握杀得了我?”钟潇淡淡地道:“你错了,比我骄傲的人有的是。如果我换成林枭,你已经死过了。”方涧秋涵养虽好,听得这话心中也是怒极,他纵横江湖二十余载,一双铁掌打遍大江南北,生平从未一败,此时在钟潇的口中却成了任人宰割的土鸡木狗。他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冷冷地道:“林枭?没听过这个名字。”钟潇道:“你不需要知道,因为你就要死了。”
方涧秋哈哈一笑道:“你要杀我?”钟潇站立不动,沉稳如山,对他说话不做回答。方涧秋道:“如果‘黑手’组织办事不利。我是被错抓而来此岛的,你我性命相搏,难免有所伤亡,岂非不值?”钟潇长笑一声,道:“‘黑手’规矩如此,来到岛上的人只有绝对服从。你我别无选择,谁能活到最后,谁才能离开此岛。这便请教名噪天下的‘震天铁掌’。”他知道方涧秋向来不用兵器,也不谦让,手中刀一横,静待方涧秋进招。
方涧秋见事已至此,除了出手相搏生死之外,别无他途。当下道:“既然如此,那便讨教了。”双掌一扬,轻飘飘地向钟潇拍去。钟潇待他右掌将及前胸,刀光一闪,已闪电般地劈出两刀。这两刀一劈方涧秋右肋,一砍面门,竟然以攻对攻。方涧秋咦了一声,似是赞他刀法精妙,右手二指张开,挟向刀背,左掌不停,仍是轻飘飘地拍向钟潇少腹。钟潇刀一翻,以刀刃划向方涧秋手指,右足疾起,踢他左臂“曲池穴”。方涧秋双掌倏地收回,继而连攻九掌,但见掌影晃动,挟以他深厚的内力,掌未到,劲风已吹的钟潇衣衫猎猎作响。钟潇见他收掌出招迅捷如斯,心中亦是暗暗佩服。当下左掌竖起,平直击出,右手单刀连劈,化解他左掌劲力。但听得震天价一声大响,二人掌力相接,直震得林中落叶纷飞,泥水四溅。两人身子一震,各自退出半步。
方涧秋心中惊讶无已,他纵横江湖,大小百余战,罕遇敌手,料不到眼前这青年人功力竟然精深若期,三招一过,自己竟然丝毫不占上风。最奇的是自己挟以数十年浑厚内力的刚猛掌力,竟被他行若无事地接了下来。这青年人不过二十来岁纪,何来如此强捍的内力?他正思虑间,钟潇刀一横,平平地放在自己胸前,向前推出,刀至中途,刀尖颤动,幻出一道光芒,分别削向他面门,前胸,少腹和双腿。他大惊,道:“四连斩?”他知道此招凶捍异常,乃是“鬼刀”席法尔的独门绝技。前面三斩倒还罢了,最后一斩却是神鬼莫测,以施招者所需而斩向对方不同部位。席法尔是西域人士,武功高绝,性情古怪。他昔年曾与席法尔大战千余招,曾见席法尔用过一次。他当时无法化解此招,便以“震天铁掌”中最后一式“惊天动地”与他硬拼硬撞。实乃两败俱伤的打法,席法尔不愿丙败俱伤,闪身避过,两人就此停手。心下都对对方功力暗自顾忌。事后方涧秋每每念及此事,终觉席法尔这一招“四连斩”精奥异常,确无破绽可言,自己掌法中便无此等精妙招式。唯有以内力与他硬拼方能挡住此招。他蓦地里在这样一个荒岛上见到有人施出此招,心中自然是惊骇异常。他不敢怠慢,双掌一错,在身前身后幻出数十个掌影,向钟潇飞散而去。
钟潇见他掌势凶猛,最后一斩虽能将他劈于刀下,自己不免亦要身受重创,若是要闪身相避,只怕方涧秋会乘胜追击,自己忙于应付,为暗中之人所乘,危急中无瑕细想,单掌挥出,护住面门,身子一跃而起,双脚连踢而出。二人腿掌相交,竟是毫无声息,地上的枯叶败枝腾空而起。两人的身子便如离弦之箭,各自向后飞去。钟潇后背重重地撞在一棵碗口粗细的树上,只听得“喀嚓嚓”一声响,树干从中断为两截。方涧秋却撞在一棵数人拿抱的参天古树上,只撞得树上枝叶飞舞,摇晃不已。二人唇边均泌出了丝丝鲜血。
方涧秋心中惊骇莫名,他万料不到这少年竟能硬生生接下自己毕生功力所集的全力一击。而这少年的最后的双足连踢,招数之精奥,远在自己之上。他暗想:“这少年武功如此了得,要想以武功胜他,实是万难。可那人说,必须杀了他才能见到师妹的孩儿。”想到师妹,不禁一阵酸楚,心道:“不论千难万难,一定要把师妹在这世界上的骨肉找到。”他又想:“这少年武功高强,招数之妙尚在我之上,若想取胜,唯有以内力取胜。但适才腿掌相交,他内力之浑厚,也不在我之下。唉,不管如何,师妹的孩子我一定要找到,纵使我死了,也要把师妹的遗愿完成。”想到这儿,心念一定,缓缓站起身来,道:“少侠好武功,老朽再讨教几招。”他不待钟潇答话,右掌已击向钟潇脸颊。钟潇单刀入鞘,伸手架过,飞足还击。
两人翻翻滚滚,转瞬间便已相斗百余招。激斗中,方涧秋见钟潇双掌击来,却是不避不架,待他双掌来到胸前,便即双掌提起,迎向来掌。二人双掌一接,方涧秋便即催动内力,源源不绝地向钟潇涌去。此等比拼内力的方法,武林中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此下策。如对方内力强于自己,自己出此举动,实与自戕无异。纵使双方功力相当,如此竭耗内力,亦要身受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