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他那个双胞胎，天天来接你。有人说看到你们坐在车里，挤在一块，那叫一个亲热。”

“是谁在嚼舌头？”

“我们要好姊妹，我劝你要当心。张大民不成器是不成器，是个好人呢。我看他那个弟弟，不像好人。”

晚上，她想把这些话告诉张立宪。问问他，你到底是不是好人？可她没能说出口，梦幻一般美好的夜晚，怎能用这种恼人的话题来打扰？

她觉得她的思想和行为前所未有地融为一体。她的身体和她的精神从来都没有这样合二为一过。她可以在高丨潮丨来临前一瞬间，哑着嗓子叫喊出“我爱你”，像电影里那样，而丝毫不觉得虚假，丝毫不觉得说这句话像在演戏。她只要侧过头去端详他，感受到内心的柔情蜜意，立即就会觉得那里再次变得湿润。

再度平静下来。她觉得有句话，她一定要问他。有些让人难堪的事，毕竟要放到桌面上来商量。

她的手在他小腹上抚摸。张大民的毛发是竖直的，像刺猬。立宪的则卷曲如一蓬野菊花。

“你说——拿大民怎么办？”

他沉默。他甚至在床上不抽烟，他很少抽烟，他的身上没有烟味。张大民就喜欢在床上抽烟。

“我跟他离婚。好不好？”

“不行！”立宪一惊。

“我们俩——这样好……”

他的眼神变得迷离，捉摸不定。孟悠有些担心，他的瞳仁里似乎有一丝愤怒。

她怯怯地说：“你可以给他钱——多给点。”

“可是钱怎能买断你们那么多年的生活？钱真的能买到感情？”他冷冷地说。

她害怕。

她抚摸他，想再次爬到他身上。他愤然挺身，她跌倒在他的膝盖上。

他下床，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转过头来，他变出另外一副模样。微笑，声音像是《黑郁金香》里的更轻佻的那一个，像那个轻佻的童自荣。

“你就是想得太多。千万千万别认错我这个人……我们这样挺好的，对不对？”

她掉眼泪，心里知道他在演戏。心里知道他只是不想破坏他哥哥的生活，不想夺走他哥哥的老婆，他是好人。

“我哥哥人很不错。”他搂着她的肩膀，摸她的耳垂。

“他不错。可你比他更好，更好……”

诱惑之九

张大民无法容忍这种公然的背叛。他相信早晚有一天，张立宪也会背叛他。现在不敢背叛，是因为他躲在角落里盯着他。他一刻不敢放松地盯着他，躲在衣柜里，躲在床底下，躲在沙发背后，躲在客厅，躲在卫生间。

他决定迅速下手。解决这个难题。下四国大战时，他杀性一般都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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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悠觉得这个人千变万化。这跟他从前的工作有关么？他真的干过特工？干特工的人是不是都这样？你说他伪装作假，有时你会觉得他比谁都真，比日日在你跟前吧唧嘴吃饭，睡觉打呼，不关卫生间的门就呼啦啦小便的张大民真切一千倍。可你伸手去触摸他，他飘忽得像鬼魅。

她弄不懂张立宪。一分钟前他像个正派人，一分钟以后，他疯狂地扑到她身上，一边用力，一边还问她：“到底谁好到底谁好？是他好还是我好？”

他拿出一张合影照片，照片上是他和大民，肩并肩，一个嘻皮笑脸，一个面色严厉。但定睛看，区别不太大。

他不相信。他要到她家里，到她自己的床上，到大民的床上。好像那样就可以证明他更好。

在她自己凌乱、破旧、散发着陈旧油烟味和马桶管道气味的家里，张立宪显得温顺而惊恐，好像一头猛兽进入不属于他自己的环境，好像超能的天外来客坠入一个他无法理解的落后星球。

卸下昂贵衣装，他看起来跟张大民别无二致。在日光灯下，他的身体和大民一样白胖。

“真的是双胞胎。”

“什么？”

她没回答。搂住那具刚钻进被窝的冰冷肉体。卫生间窗缝寒气逼人，她刚把水烧得有点温热，他就匆匆冲洗一番。

一进门，她就吊在他脖子上，把头埋在他怀里。她腻着声音，要拽他上床。他要洗澡。他这会觉得自己的古龙水有些浓重，太刺鼻，他担心自己的气味会残存在这个房间里，这是他哥哥的房间。而且，他更喜欢房间里只有孟悠的气味，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瓶五号，左手揉搓她，右手对着她喷香水。现在她香喷喷，还有一丝她自己的身体味道，这他早已熟悉。

黑暗温暖的被窝里，有一种可怜的安全感。狭窄的，容易惊散的安全感。动作迟疑，寒意在被缝间窥测，随时会钻进来。

有人在敲门。

“是大民？”他恐慌地低声叫喊。

他猛然掀开被子，跳下床。那张照片飘落在孟悠的肚子上。她坐起身，照片滑到她的腿缝间。

他疯子般在房间里转两圈，突然开始穿衣服。衬衫敞着，领带和袜子塞进风衣兜里，他踩着皮鞋，试图钻进大衣柜，钻到床底下。

孟悠急惶惶扫视，与张立宪有关的物品都已穿在他身上。她推他的背，把他推到窗口。轻轻打开窗——

“跳下去。”

窗外是底楼人家沿围墙搭建的棚子，围墙外是一条夹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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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张大民没有藏身在通奸现场。他内心充满怨毒。他信心完全崩溃。他以为自己不会嫉妒张立宪，他有求于他，有依赖于他，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正在为张立宪创造真正的生活，不是他从前那种虚幻的、让人难以捉摸的生活。他正在给予他一个能让他安然行走大街、结交朋友恋人、像正常人那样生活的身份。而张立宪却在背叛他。还有他的老婆。

他藏身在门外，在楼道里，在楼房间的夹弄里。他计算时间，他不想等候太久。无法容忍这对无耻男女在他自己的床上抽搐、呻吟。天知道她有多难看，天知道她那副**的模样有多难看。

灯一关，他就准备去敲门。他不想惊动邻居。楼道里有脚步声，有人在开门，关门。

他一直等到廊梯安静下来，等到整幢房子都安静下来。

他敲门，只敲两次，一次三下。

……

他在等待。他不想看到那两具赤裸裸的身体。他等待他们收拾好自己。他会给他们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平复一下激动情绪，调整呼吸。大口大口抽香烟，烟头上的火光在楼道里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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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柔情顿起。她真好看。即便惊魂未定，仍然那样妩媚好看。在寒风里等待那么久，他依然能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骚味……

“真的是你？”

他狐疑地望着她。

“你在干什么？这么久才开门？”

“睡觉。”

“睡觉还喷那么多香水？”

她惊慌地扫一眼窗户。居然没有察觉窗子的问题。张立宪跳出去时，忘记带上窗子。寒风不断灌进来，席卷着窗帘。

他用吓人的眼神盯着她看，疑虑，诡异，又有一丝忧心忡忡。他看看她，再看看窗子。他走进窗口，向外张望。

被子热腾腾掀开着，床单皱成一团，有点湿，那是张立宪洗澡后尚未完全擦干的身体。他觉得冷，急急钻进被窝。

张大民走过去，摸摸被子，又摸摸床单。他转身走进卫生间，浴缸是湿的，缸沿上粘着根毛发，卷得像条虫子。

他走近她，用手背试试她的脸颊，滚烫。

他突然伸手插到她的腿间（她慌里慌张穿上立宪送她的那条丝绸睡裤），温暖——但隔着薄薄的裤裆，他摸到一股粘湿。

他疾步跑到床边，掀开被子，风吹起一张照片，飘落在地。

他捡起照片，双肩一挫，愣在那里——

孟悠在他的背后，望着他。

是他？

是他。事到如今，她反而泰然。

“你不在家。我没钥匙。给小戚打电话。我以为你跟她在一起。她告诉我你被我弟弟接走。”

“她说他天天都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