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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景隆的告捷奏本送到乾清宫时,建文正在进晚膳。看完奏本,年轻天子当即大喜。顾不得天色已晚,他马上召齐泰、黄子澄与已擢为翰林院侍讲的方孝孺于武英殿见驾。三位大臣得知周王已擒的消息,也是欣喜万分,一齐向建文奏贺。建文笑眯眯的说到:“如今周藩束手,削藩大计首战告捷,诸位运筹之功不可没。”

三人见建文夸奖,忙都跪下道:“全仗陛下圣明,臣等不敢居此功。”

“此番功劳,朕都记在心里,诸位也不必过谦。不过周藩虽削,其善后之事方需马上处理。周王如何处置、其余诸王如何应对,还需诸位拿出对策来。”

周藩之削,黄子澄功劳最大,后续之事他责无旁贷。子澄想了一会方道:“周王犯的是谋逆大罪,按律应当全家赐死。”

建文皱眉道:“周王毕竟是朕的亲叔,且其谋逆一事并未查明,若是赐死,未免也太重了吧?”

黄子澄其实并不是真要周王死。他也明白,这谋逆本就是捕风捉影,真要是一条白绫将周王送上西天,那天下诸王不反也得反了。他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为后面的话做个铺垫罢了。

见建文反对,子澄笑道:“陛下说的是,赐死确是重了些,但周王谋反一事需诏诰天下,以示朝廷削周之举乃顺天之举。依臣看,可将周王一家谪至远方。如此既可彰其罪行,又显陛下宽仁之心。”

建文想了想,觉得如此倒也合适,遂又问道:“那谪往何处为妥?”

齐泰上前奏道:“以臣愚见,可谪往云南。沐家世镇云南,西平侯沐春亦是忠义之臣,可令其严加看管,必不生乱。”

“好,就依齐爱卿之言。”略一停顿,建文又道:“周王既削,其余诸藩如何处置,各位可有意见?”

子澄从容答道:“陛下可将周王之过记于敕书,发给诸藩,令诸王议其罪过。待诸王奏疏呈上,再明发削周诏旨,如此即可试探诸王心意,亦能彰显朝廷公道。”

“准奏!”

子澄最后笑道:“太祖在时,诸王多行不法之事。如今周藩已削,其余诸王过错,必会相继被发,到时或削或抚,均在皇上一念之间,朝廷已占据主动矣。”

第七节

北平燕王府东殿内此刻气氛十分沉重,燕王朱棣正与王府文武属官一起,商讨如何议定周王罪过。

朱棣阴沉着脸坐于宝座之上,座前案上便放着皇帝的议罪敕书。周王被擒后的第三日,朱棣就从开封探知消息,当即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没过多久,朝廷敕书便到。接过敕书,朱棣一时胸堵气闷,同时又感到无比恐慌。“皇上已经动手了!”这个念头占据着燕王的大脑,让其坐立难安。无奈圣命难违,朱棣只好强打精神,来议自己五弟的“罪过”。

“葛诚,五弟之事,尔看如何议处?”

葛诚心中一紧。他是燕府长史,侍奉燕王已有数年,燕王与周王的亲密关系他自然知晓。今日一进东殿,葛诚心中便忐忑不安,若议周王有罪,燕王必定不悦;但若说周王谋反之事不实,无疑是打朝廷的耳光,素来以忠君爱国自居的葛诚不愿这样做。本来他已打定主意,一个字也不说。可是现在燕王问起,他不可不答。葛诚咽下一口唾沫,小声禀道:“周王之罪,殿下身居北平,亦未知其详,若贸然定议,或是或非,恐都少了依据。依臣愚见,不如不予置论,唯恭请圣裁便是。”

“长史此话差矣!圣上既然命诸藩议罪,父王这里必定要有个说法才是。不予置论,恐与圣意不合!”说话的是世子朱高炽,他平日与周王及周世子有炖关系不错,此时见葛诚搪塞,略有些不满。

堂上朱棣也是暗暗皱眉。葛诚这话,明面儿上是两不相帮,但傻子都知道,朝廷已下定主意,要拿周王开刀。自己身为周王同母兄弟,又是宗藩之长,若是含糊其词,那和把周王往火坑里推有什么区别?何况朱棣根本就不相信什么周王谋反。仅凭一个不满十岁的娃娃的一面之词,便拿掉一个大明亲王,朱棣想着便觉心寒。想了一想,朱棣说道:“圣意既是要议,本王自当谨遵。如此大事,尔等身为王府属官,亦需有个态度,供本王斟酌!”

“殿下,周王心怀叵测,大逆不道,朝廷已有实证!王爷是诸王大兄、宗藩之首,自当秉公而断,重议其罪,以正宗室之风!”王府伴读余逢振大声禀道。逢振儒生出身、素来忠于朝廷,且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故有此番慷慨表态。

“放屁!朝廷有什么实证?昔日本王在大本堂读书之时,那个朱有爋还动不动拉着我袍角要果子吃,这才几年过去,他就会指其父兄造反?你个余逢振是不是书读迂了,朝廷拉的屎尔也能尝出个酸甜苦辣来?”站在旁边的燕王次子、高阳王朱高煦大声骂道。高煦素来好武,常年与燕山三护卫的将校们混在一起,把粗俗俚语学了个遍。他平日里便烦透了这帮没完没了聒噪的王府文臣。现下见余逢振竟要父王重议周藩之罪,那岂不是自剪羽翼?年仅十四岁的高煦不由勃然大怒,当即破口大骂。

“二郡王,你乃国之宗亲,岂能如在行伍中般满口污言?且朝廷决策,做臣子的焉能以秽语污蔑?请你自重!”葛诚身为王府长史,哪能容得高煦脏话连篇,当即含怒驳到。

朱高煦怒目圆睁,正欲回击,列于大殿右侧的燕山中护卫千户丘福已跳了出来骂道:“狗日的,行伍怎么啦?当年要没咱这些行伍之人舔血卖命,哪来的大明天下?就你们这些破书生,给蒙古人牵马都不配!你他娘的也敢骂我们武人!”丘福是从小卒做起,靠着军功一步一步爬到现在,葛诚羞辱行伍之人,他又哪里能忍。

葛诚自知失言,脸不由一红。他不能反驳丘福,便低了头想息事宁人。哪知丘福虽年过不惑,脾气却是不小,且他向来与朱高煦关系最好,此番出口,一半是为了葛诚之言,一半却是为了帮高煦出气。如今抓了葛诚话柄,他又岂能就此罢休?丘福当即疾步上前,一把将弱不禁风的葛诚扯到大殿中央,硬要和他说个清楚。

大殿内顿时大乱。只见左班一干文官纷纷上前,想将二人分开。可丘福膀粗腰圆,一身蛮力,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里拉扯的动?右班的武官倒是能拉,可刚才葛诚的话同样侮辱了他们,因此也乐得这位长史出一出丑。于是朱能和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张玉等一干武将也只是立于班中冷冷望着。世子高炽见此情景,急的直搓手,可朱棣并未发话,他也不敢多言;高煦是此事罪魁祸首,却一副兴灾乐祸的样子,唯恐天下不乱;高燧年纪最小,此时狡黠的眨巴着小眼睛,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都给我住手!”只听得“啪”的一声,朱棣拍案而起,厉声喝道。

人群立刻分开。朱棣一眼瞧去,葛诚已是蓬头散发,身上的五品文官袍子也被扯烂,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丘福目无主上,于殿堂重地侮辱王府官员,念其往日有功,免了军棍,拉出去,闭门思过十日,罚俸半年!”

“父王,丘将军乃因受葛振侮辱,方乱了规矩,请父王看在孩儿面上,免了他的责罚。”高煦忙禀道。

“住口!尔虽未参与斗殴,但此事亦因尔而起,尔也需受罚。马上回后宫,将《劝学篇》仔细抄上五遍,若错了一字,三月之内,尔休想出府半步!”

高煦顿时瞠目结舌。这位二郡王最讨厌的便是这些舞文弄墨之事,且抄错了还有困于府中之忧。若真如此,他还不如代丘福挨棍子算了。高煦张了张嘴欲再说话,朱棣一道威严的目光扫了过来。他叹了口气,只得怏怏地去了。

“葛长史可有伤着?”朱棣转过头来,语气温和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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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风云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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