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建家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站在这么多的干部跟前讲话，微微镇定了一下之后说道：“其实，我今天就是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副军长瞧不起我们团，我们排代表的是全团的水平，因为副军长亲自挑的我们排，我、我觉得不能丢了脸！”

郝建家有些紧张，但说的是心里话，下边就响起了掌声。团长有些激动，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鼓掌意味着什么，说明我们的干部们是希望我们的团队在军里走在前列，当然，我们在工作中是有失误的，就是在训练上考核得少，叫响得不够，不过，我要告诉大家，以后，我们的中心工作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

下边就又鼓起了掌，郝建家也鼓了，他内心里为团长讲的话激动。

郝建家又出名了，团长在大会小会上表扬他，步兵团里没有人不知道郝建家的，他是全团的救星了。

〈31〉

郝建家的副连长命令下了，他自己还有好多人都没有预料到，本来外边的风声说副连长是二排长的，然而那天团长和政治处主任谈话的时候就说：“三营一连有没有这次要调整的干部？”主任就说那个副连长调到军需股了，现在有个副连长的位子，不过上次考查干部时定了人选，团长就说那个郝建家你觉得怎么样，主任说那小伙子的确不错，团长又说那么这个副连长先给郝建家吧。下午常委会上郝建家就当了副连长，政治处主任找郝建家谈了话，末了团长又找了他，说是要好好地把一连带好，争取全连队都像你的三排一样优秀！我们团丨党丨委是看着你的！你这次没有满三年，是破格的！郝建家立正说请团长放心！

出了门，郝建家陡然间觉得肩上的担子沉了。

方副部长退休了，命令还没有下来，消息就在医院里传开了，有人说王仕兵这小子的靠山老了，马上就要倒了，他仗着副部长的面子把医院的肥差让他呆了个遍，就差没有当院长政委了，看他今后往哪里挪腾。王仕兵也是知道副部长要退休的事情的，就抓紧了和机关的个别处长联络，沾了和副部长交好，加上机关里传言他是个福星，更加上他甜甜的嘴巴和大方的出手，真的还是有了几个朋友的。

方副部长退休后的第三天，王仕兵就和彭丽丽驱车接了郝建家一起去了他的家里。机关郝建家好长时间没有去过了，还是那个模样，只是院子里的树长大了些，星期天的落叶在院子里自由地翻飞着，秋风无声地戏弄着离开大树的叶子，郝建家觉得眼前一片凄凉，望着三楼的窗户，他的心里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三楼的窗户在秋风里无言地望着自己，他慢慢地挪动脚步，丈量着范婷留给自己心底的痛，那块他们经常坐的花园里的石头，已经有些光滑，郝建家小心地触摸了一会，似乎在冰冷的石头上感觉到了范婷留下的余热，他心里就戚戚地难过，如今自己已经是一个中尉了，不知道那个世界里有没有秋天。“你走了，那么仓促，我是在考上军校之后第一次来到这个伤心地，几年里你还是那个样子吧，上天在那个下雨的早晨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就是为了你永远的美丽和忧郁么？婷婷，如果那边真的有秋天，不要忘了给你织上一件毛衣，我担心冬天来了你还是那么单薄，如果你觉得孤单，就在这个吹着凉风的夜晚里告诉我，我就会去你的墓地看看你，尘世间这么多的繁芜，你还会记得吗……”郝建家心情凄凉地想。

他弯了腰，触摸着那个光滑的石头，他的心就像这石头一样地冰冷，王仕兵和彭丽丽站在一边，不好开口叫他，他俩是知道郝建家的心情的。郝建家却是被一声喇叭惊醒了，他惶惶地不好意思，今天是来看老首长的。

方副部长倚在沙发睡了，家里没有人，老伴也退休了，出去转悠了，孩子在外地工作，老人孤寂地靠着沙发，茶几上放了影集，都是他检查或者开会的照片。王仕兵心里有些不忍，轻轻地摇醒了他，看见是王仕兵，副部长很高兴，说道：“哎呀，小王、小郝呀，你们怎么来了，快坐下！我这里打昨天就再没有人了。”然后就忙拿了烟给他们抽，又忙着给彭丽丽削水果。郝建家看得心里难受，显然副部长是极其看重他们的到来的，就想起自己当时和范婷去看望范婷父亲的一个老首长的情景。

那个老首长住的是一座二层楼的小院落，家里有一个保姆，再就是老伴和自己，因为人少，使不大的院子显得空落落的，老首长退休前是一个大军区的政治部主任，退休已经是好多年的事情了，那天看见家里来了客人，老首长就格外高兴，硬要亲自出去买菜做饭，老伴也就没有拦，老首长穿了马甲，拄了一根黑漆的竹杖笃笃地敲打着青石的小路去了，当时郝建家看了就很过意不去。吃完饭后老首长就打开了话匣子，从自己入伍到退休，一直说个不停，郝建家听得很有兴趣，保姆却是木木地坐在一边，老伴打着呵欠，郝建家知道这些老人的生平对于自己来说算得上是一笔财富，老伴和小保姆却一定是听得烦了。后来老首长就把挂在墙壁上的一些字画介绍给郝建家看，郝建家看到了那墙上有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还有傅抱石的和李瘦石的一些字画，这些东西一下子把主人的地位抬高到了常人难及的地步，郝建家看到这些字画眼睛里就流露出了浓浓的羡慕，老首长和老伴看到了郝建家的眼神，就像是小孩子一样的得意，老伴就把这些大家的名字都省略了姓，说悲鸿如何如何，白石如何如何，像是极其熟悉的样子，郝建家就感觉到老首长的家里看来的确是很少来人的，否则老首长家里这几幅足以让人垂涎的字画就不会遭受冷落了，以至于首长这么激动地向一个小青年介绍这些宝贝。郝建家就想方副部长是个副师，退休了一定是门庭冷落了，当然这其间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王仕兵给副部长买了烟酒，大约有两千多块钱，都是些值钱的，郝建家却给他带去的是一方砚台，副部长看了那砚台就高兴了，说道：“小郝，你还是蛮看得起我这个老粗的，呵呵，这个砚台叫什么砚？我怎么没有见过，我还是真的喜欢砚台的。”

“这砚名叫‘柳公砚’，是书圣柳公权故里的一种特殊的砚台，四大名砚除了山东的沉泥砚之外，都是石头雕琢的，但是沉泥砚却没有这个‘柳公砚’上的花纹，也就是说火候的问题。”郝建家大概介绍了一下“柳公砚”。

“呵呵，小郝呀，这个砚台你怎么得到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副部长端详着砚台上的彩色花纹问。

“是这样，我去年拉练的时候，偶尔的机会碰到了一个叫王红烛的老乡，就是在柳公权故里，叫耀州的这么一个地方，那老乡原来是个做官的，后来为了研制这个砚台就辞职了，他花了将近20年的时间，把柳公砚研制出来了，这个柳公砚其实是有典故的。”郝建家笑了说。

“哦，什么典故呀？”副部长饶有兴趣。

“柳公权在回乡之后，求字者络绎不绝，却大都是些达官显贵，书圣忙于应付，却不好向这些人开口，后来只要来一个客人，他就故意打碎一个砚台，客人看没有砚台了，就只好走了，到后来人们都知道了书圣是不愿意见人的，慢慢的书圣家里的客人就少了。后来书圣就在乡梓教授孩童，但是那些孩童大都家穷，买不起砚台，书圣的故里是出瓷器的，那里的泥土不错，书圣就领了弟子们进山采泥，研制了‘柳公砚’，不但外观美丽大方，而且存墨，造价也低，后来书圣的弟子大都成才，书圣却老了，弟子们有相当一部分却不再来看望老师，有弟子就说老师教授了学生，学生却不来看望您，书圣就笑了指着‘柳公砚’说，砚台上以七彩色为纹路，看似美丽，这七彩色要是染在一起了，却成了黑色，我的意思你应当明白，那弟子就知道了老师的意思，看来老师早就知道了这人要是把五花八门的东西都到手了，也就黑了，大概是心黑了吧，看来老师早就看破了人世间的冷暖，用自己制作的砚台来阐明事理。最后‘柳公砚’的配方就在这个弟子的手中了，这个弟子的书法也得了真传，后来有几个做官的弟子想从这个得了配方的弟子手里要配方，这个弟子就给了做官的几个同门师兄弟一个假配方，那几个心黑的家伙以为捞到了‘柳公砚’的配方，就用药酒毒死了他，这个弟子在临死的时候却作了一首诗，是用吐出的血写的，说是‘华原本无储墨池，人心却似凿砚石，柳公采泥作七彩，留于后人笑官痴，世事其实皆一理，对岸桥断似不知，石河若流至后世，君蹈我辙复作玆。’”郝建家看副部长听得高兴，就将他知道的全部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