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之后，太阳已经早了他们一步，水灵灵地搁在对面的山边上，放眼看去，翠绿的山很是饱满，似能挤出水来，清清的溪流闪动着，笑嘻嘻地流淌，倒是一副绝美的山水画。看着薄薄的雾气在山根缭绕，白妍妍就有些兴奋，村长已早早地起来了，扛了一把锄头从外边回来，看见白妍妍他们就远远地打了招呼。后边跟了他的一群孩子。听说白妍妍肚子不舒服，村长就拍了大儿子的头说：“不识眼力的东西，记者拉肚子了，还站着看狗屁！”那大儿子就撒奔子去了，不一会便拿来一把开了紫色小花的草给了白妍妍。村长就说道：“快把它嚼了吃，灵验着哩，村里人拉肚子都吃这个。”白妍妍看看草是洗过的，就嚼了，贼苦，有些腥味。这时几个孩子就围了冯三宝看他背上的照相机，指指点点地说着话，村长的老婆也被大女儿背了出来晒太阳，到了白妍妍的跟前坐下后就仔细地看了说：“女子，你吃什么长大的，就像天上的人一样好看。”没等白妍妍回答村长媳妇的问话，村长在边上听了就骂道：“不懂就不要乱说话，人家是大记者，不要老是女子女子的，女子是你叫的？人家是你家的女子？”那生病的女人就用手理了理头发红了脸没有吱声。白妍妍才注意到村长的女人白皙，细眉大眼，鼻子弯弯地翘着，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美人，顿时产生了怜悯之情，就说道：“叫女子好，听起来像一家人，亲切。”村长和女人就都笑了，女人尤其笑得安慰。
这时候村长的大儿子却拿了一块卫生纸跑过来对老子近乎讨好地说：“爸，爸，快看，谁把这么白的纸扔了，可惜了。”白妍妍一看是自己昨晚上厕所的纸，就红了脸没有吭气。村长看了儿子手里的东西，就明白了什么，呵斥儿子扔掉。儿子却是不听，撕去上边的脏物，剩下的用手抹平了叠起来装进口袋，而后一溜烟跑了。二儿子看见哥哥有所收获，就也跑到哥哥出现过的地方
企图有所收获，一会却空了手回来了说：“爸，爸，谁把屎拉在屋子旁边的草丛里了，可惜了，准是山花，不往咱家的地里拉，可惜了。”叫山花的是二姑娘，听了之后就追打弟弟说：“我一直都是拉在地里的，什么时候糟蹋过屎了，你看见我拉了？”
“就是你，就是你！”弟弟却不饶，叫喊着跑了，山花就追了去。这时候村长的大姑娘一声不吭地拿了铁锹跑过去铲了白妍妍拉的大便，绕过屋子旁边的一条小道，转了一个弯，把那大便扔在了一块不大的空地里。白妍妍注意到自己脚下就是大姑娘扔大便的地方，距离自己站立的地方垂直了有三米高，在脚底下。村长大概怕这两个夜里浪费大便的城里人尴尬，就笑着说：“这是我家的地，最近的，产量高，上厕都在这里，方便，农家肥上在地里好！”冯三宝就笑了笑忙忙应付着，眼睛却瞟了一眼红了脸的白妍妍一下。
中午的时候，村长带他们绕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山路，到了坐落着几户人家的跟前。冯三宝准备拍照。这里的人的确很穷，屋子边上一堆人聚会了闲话，一个小男孩骑在一只猪的背上，猪毫无生气地垂着头，似一尊雕塑，两三只鸡悠闲地在猪的身上觅食。猪大概是被鸡啄得舒服，腿一软“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身上的小男孩被摔了下来，“哇哇”地大哭。旁边一个女人在捡草药，转过头看着孩子说了声“活该”就再也没有理会，大概是那孩子的母亲。还有一个女人敞开怀在给孩子喂奶，旁边聚了一堆人说笑，有呛人的烟味。一个大嘴巴的男人在解一个纳鞋底的女人的衣服。那女人只是笑骂，却不理会男人不老实的手。女人笑着说：“你老婆的奶水比我的足，你看上我的什么？”那男人就说：“老婆奶水再足也没有你的好，今天有便宜不占是白不占。”女人白花花的**就露了出来。另外一个男人在两三米的地方旁若无人地撒尿，看到这个情景就回过头来骂道：“成堂，你个驴日马下，猪婆奶大的货，我老婆的奶是你吃的吗，你吃了我吃啥？”
那个叫成堂的男人就笑了说：“你的我给你留着，饿不死你这个坏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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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撒尿的男人就哈哈大笑了说：“成堂把他儿子的奶吃光了，把儿子饿死了，今天还来占人的便宜。”人群里就爆发出一阵大笑。
成堂就说道：“你坏种胡说哩，我娃是病死的，怎么就是饿死的？”
看来成堂的孩子一定是早夭了，亏得他们竟然开这样的玩笑。喧闹的人群看见村长和两个天外来客之后就安静了下来。女人慌张地掩怀。白妍妍就因为这伙人的无聊和麻木而恐惧，比周大金当年折腾自己要恐惧得多。冯三宝则是一脸的悲凄，一脸的肃穆。他已经照了几张照片了。村长对着这堆人呵斥道：“大记者是来给你们照相的，都像点样子。”那些人一听要照相，就高兴起来，有人嚷嚷着要去借几件好看的衣服。冯三宝就说道：“我是随便照的，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随便一点好，真实。”那些人就再没有嚷嚷。
去了几户人家看看，大体都是一个样子，破旧的石头房子，黑暗一片，大部分是一家一个炕，不分男女老幼。猪拴在屋子里的事情是有的，有猪的人家怕晚上猪放出来叫狼吃掉，就给猪戴上一个伽，用绳子拴住了关在屋子里，白天放出来打些青草喂，猪的粪尿充斥着人的鼻子。村子里没有学校，也没有上学的儿童，基本上全部文盲。一个老人抠着眼屎问冯三宝说：“你是城里来的大记者，你知道华主席他老人家好么？多亏他打倒了‘四人帮’，他老人家要万寿无疆哩。”起先冯三宝以为这只是个疯子，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老人在文丨革丨的时候被揪斗，后来就再也没有出过村子一步。他知道的领袖看来只有毛主席和华主席了。冯三宝就感慨这个世外桃源里居住的乡亲们真的是“不知有汉，何论魏晋”了，只是这个桃源有些穷罢。
没有几天，这些老乡就和冯三宝、白妍妍混熟了，因为冯三宝给他们照相竟然不收钱，他们听冯三宝讲山外的汽车，高楼，电脑，讲改革开放的成果，成堂问的话最多，一次他问白妍妍说：“大记者，你们城里人是不是顿顿吃白面白米？”
白妍妍笑了一下说：“城里有的人现在很少顿顿吃一样的东西了。”
“那你们吃什么，还能吃空气？”成堂惊讶地问。
“吃有营养的东西，讲究科学配餐，比如要少吃大肉，多吃素食。”白妍妍打了一个简单的比喻说。
“老天，你们连大肉都不吃了？怎么可能，这世上不是大肉最香么？”成堂咽了一口可惜的口水说。
白妍妍觉得心里酸酸地难受，看着成堂因为提起猪肉而蠕动的喉结，她转过身子去，悄悄地抹了一下眼睛。这个村子里除了村长之外，其他人基本上没有去过县城，尽管县城很近。
傍晚的时候，村长领了冯三宝和白妍妍一起去了一户人家，村长是推门进去的，一对中年夫妇被撵了出来，男的还赤着上身，在系裤子，村长就骂道：“难怪咱们这地方穷，有时间不知道采些药材，光知道弄娃娃。”
那男人就说：“没有个带把的，我老了喝风屙屁呀？”
“我叫你顶嘴，你把咱们村子里的人都丢完了，不睁开你的狗眼，人家大记者都在这里。”村长在男人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骂道。那男人看了白妍妍冯三宝一眼，就再没有吱声。
看着晚霞染红的远处的河水，白妍妍就想：“这是谁的血在这里流淌呢？自己的家乡因为生态被破坏而贫穷，这里山清水秀，可就是没有值钱的东西，看来老天造物的时候，把一大堆子困难留给人类，我自己的困难是什么呢？是让我通过牺牲太多的东西之后才拥有今天？”
村长每日收取五元的伙食费、住宿费，本来村长不要，可是白妍妍看到这个贫穷的家庭实在是不忍心。这几天里村长每天上山，搜了些鸟蛋、山货之类的东西，但是野味一个也没有打着，这个地方的民俗也是不让随便杀山上的动物的，说那是山神爷养的，看到村长一家人在他们吃饭时候的馋样，白妍妍就坚持要每天给他二十元钱，村长就急了说：“这钱我不能要，这么多的钱，你把我当作土匪了？”在白妍妍和冯三宝一再的坚持下，村长说每天再收取五元就很多了。后来在村长的家里，白妍妍就收到好多的鸡蛋，先是成堂拿了两个过来说：“你们城里人吃不惯咱这里的饭食，鸡蛋总吃吧。”白妍妍就谢了收下，再后来成堂调戏过的女人也来了，也是两个鸡蛋，慢慢地村子里的人都有鸡蛋，或者鸟蛋送来，白妍妍和冯三宝吃得很是高兴，却有些腻味。
让白妍妍和冯三宝感动的是村长的小儿子偷吃一个鸡蛋的早晨。
村长的小儿子不到四岁，大眼睛很可爱，就是太瘦，那天早晨村长把煮熟的鸡蛋端给白妍妍他们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吃，就出去转悠了，回来发现村长正在责打小儿子。小儿子委屈着哭，嘴巴一颤一颤地不敢哭出声，嘴角沾着蛋黄。看到白妍妍他们回来了，村长就说：“真是羞死人了，狗日的怎么这么贪嘴，偷吃了记者的鸡蛋。”白妍妍看到伤心的孩子嘴唇都憋成了紫色，就把孩子抱在怀里说：“就一个鸡蛋么，至于这么打孩子！”
“记者，我们村里的人都不吃鸡蛋的，吃了鸡蛋要被山神吃掉的。”叫山花的二姑娘说。
白妍妍就疑惑地望了村长，村长便叹了口气，带了白妍妍他们在外边说：“也不是怕被山神吃掉，是吓唬孩子的，鸡蛋留下要让进山的货郎买去换盐吃的，村子里人都不吃鸡蛋。”
“那怎么有人给我送鸡蛋？”白妍妍已经是噙了泪水问。
“哎，你们毕竟是大城市里的人，咱们这饭食你们看得上吃算是给我面子了，村子里人穷，待客的礼数不少。”村长叹了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