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建家，我还是挺有福气的，是吧，你都说过我有福相，还叫你说准了。我在新兵连要不是翻墙，怎么就到了机关？不到机关，怎么给部长当公务员？不当公务员，怎么会偷人家钢笔？不偷钢笔，怎么给副部长当公务员？不和副部长一起，怎么学会喝酒？不喝酒的话，怎么耽误他的飞机？不耽误飞机，怎么会去考试？啧！这就是命，真的，命！”王仕兵在品行和能力上找不到长处的时候就用“命”来补偿。郝建家觉得这个家伙混淆了一个观念。“他似乎不怎么看重道德。”郝建家心里想。
15
到了教导队第一个任务就是除草，新兵已经下连了，诺大的院子没有几个人，补习班的战士们一来，院子里就充满了生气。来参加补习的战士有一百多人，男兵大约占了百分之七十，女兵占了百分之三十，大家住在郝建家新兵连时候的那个院子，连部作了队部，队长是个黑脸的敦实小伙子，中尉，指导员是个女少尉，小巧玲珑，长得圆眼睛圆脸圆脑袋，给人的感觉是眉儿弯弯嘴儿弯弯笑弯弯，就是脸蛋特别红。男兵对指导员是有好感的，大都愿意和她说话。大家基本上都是第三年的老兵了，自然知道什么事情该干什么事情不该干。队长和指导员倒省了不少心。战士们背地里把队长叫“黑脸张飞”，指导员有个很好听但是挺伤人的外号叫“山丹丹”，意指她的脸像山丹丹开花一样。指导员在黄土高坡的一所医院里呆了四年，大概是紫外线的作用使然，她的脸色才这么红艳艳的。郝建家心里曾经偷偷地想过如果指导员的脸再白一点，还是个另类美女呢，但接着自己就把自己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顿，“没有见过女人吗？她还是领导呢，关键时候，女人会让你分心的！”那天他揪了自己的耳朵心里骂道。
作为一个生理正常的青年，郝建家喜欢异性是正常的，有时候晚上那种怪怪的感觉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后，他就坐起来揪耳朵。这是他从一本杂志上看到的，试了还管用。机关有女兵，都是通信站的，平时管得很严。郝建家也就老老实实地度过了两年。到了教导队，他才发现女兵多而且让人感觉新鲜，唧唧喳喳地像一群多嘴的麻雀。郝建家因为个子高，排在了教室的后边。他后边坐的是四个女兵。本来这四个女兵是坐在前排的，但是因为她们不想学习，就躲在最后边偷懒。这四个女兵中的三个一到下课就满教室疯跑，你推她一把，她掐你一把，我又咬她一口，很疯很野，另外一个就笑眯眯地看着，偶尔为其余的助助威。郝建家和王仕兵同桌。王仕兵本来是坐在前边的，但是看见后边女兵多，就主动要求坐在后边，王仕兵上自习的时候总和女兵们闲谝。补习班的都知道他救过副部长的，就乐得听他吹些添油加醋的故事。那个叫彭丽丽的女兵本来是坐在前边的，但是听说郝建家学习好，就夹在了郝建家身后那四个女兵中间坐了，时不时地问他些问题。郝建家给解答了，彭丽丽却依然是一脸茫然。郝建家就有些叹气地说：“这是最基本的东西，翻翻书就知道了。”彭丽丽一下子红了脸，身边的王仕兵见了就主动帮助她，从此彭丽丽就再没有找过郝建家。可是身后的那4个女兵却找他了，你拿一道题，她拿一道题。郝建家知道这四个女兵有个外号叫“四大魔女”，不想搭理，却没有办法，因为人家是礼貌地请教的。直到一天，一个“魔女”拿了一道高数题请教，郝建家才知道人家是戏弄自己的，就毫不客气地回绝了。然而麻烦也就来了，上课的时候总有从嘴里吐出来的瓜子皮飞出来粘到郝建家的脖子上，再就是自习的时候总有书包在他的头上边飞舞。郝建家想发作，却有些胆怯，因为这四个女兵胆子大得出奇，脸皮也厚，郝建家看见姑娘喜欢脸红，他担心自己丢人。听说那四个女兵敢在菜地里拉屎，而且天不怎么黑。有一次队长教训那四人，结果四人一起拿住嗓子说：“队长，我们有错就改，请首长放心，我们保证不做补习班的绊脚石。”气得“黑脸张飞”成了“白脸曹操”。
一个礼拜中“四大魔女”不厌其烦地欺负郝建家，他没有办法了，只好去找指导员，因为指导员是管理女兵的。指导员听了郝建家的汇报，先是表扬了他能为集体操心，再就是让他叫来那四个女兵。俗话说一物降一物，一进指导员的宿舍，四个家伙就有些发抖。“山丹丹”凤眼那么一瞪，四个人就老老实实地承认了错误，并且答应了以后打扫教室卫生一个礼拜，指导员就宽恕了她们。郝建家和四个女兵一起离开了指导员的宿舍。快到教室的时候，她们就叫住了郝建家，其中一个说道：“郝建家，我们玩，关你屁事，你逞什么能？”
“我是来补习的，你们已经干扰我一个礼拜了，你们这样过分，让我怎么学习？”郝建家很生气。
“想学习早在学校里干什么去了？跑这里考军校，你装什么葱呀，你！”那个叫范婷的女兵骂道。范婷就是那个下课了坐在座位上笑眯眯地为其余三个做拉拉队的那个，也是教导队最美丽的女孩子。
郝建家什么也没说，走了，他觉得没意思，和这几个闹腾没有意义。
事情出在晚上，天黑乎乎的，毛毛雨阴阳怪气地忽而大忽而小地在下。
教导队厕所的路灯不太明亮，男女厕所在一个围墙里边，左右各开了一个口。围墙的大门处有一棵歪脖子杏树，长舌的女兵们说文丨革丨的时候这棵树上吊死过最起码有九个护士，还有人说教导队的几条狼狗有天晚上在厕所处围着咬，声音凄厉。队长后来拿了一把手枪，带了通信员到那里说：“有什么事情找什么人，这些战士还小，不要给我吓唬坏了，如果再不听，我就军法从事！”说的人煞有介事的样子，听得女兵和一些男兵就望着黑漆漆的窗户，眼睛里露出了胆怯。郝建家不相信这些，死人可能是有的，但他不信队长会说那话。队长又不是法师，拿鬼魂怎么军法从事。所以郝建家从来都是什么时候想去厕所就去，如果真的有鬼，我可以问问她们为什么要死，而且是吊死，好死不如赖活。他还想告诉这些鬼魂，不管什么事情，一定要记住，一切事情的出现都符合规律，就像苦尽甘来，否极泰来，就像月亮绕地球，电子绕原子。你如果受了苦，不要抱怨，努力地做你该做的事情，就算抗争也行，等有一天真相昭白于天下，你受过的苦就是你的资本了，到时候狸猫就是狸猫，太子就是太子，换不了。要知道这个世界需要一个秩序，而且自然界里本来就有个秩序，那些颠倒黑白的人到时候就像雪堆里的死狗一样，到了春天就现形了。你们已经死了就不要再想不通找活人的麻烦了。
听了那传闻后，郝建家每次上厕所都是在这样的心理活动中完成当天的新陈代谢的。这天晚上他走出厕所的时候，天上的毛毛雨下得小了，在歪脖子杏树下边，郝建家感觉到脑后生风。他毕竟练习过拳脚，反应比正常人灵敏，一弯腰子躲过去了，回过头却发现几个黑影子抡了书包打他。郝建家急了，就急急地躲闪。黑暗中他看见了四个瘦小的身影，是“四大魔女”！一个黑影从地上捡了一个拖把照准郝建家的头抡了过来，他一闪身就对着黑影的头部飞起一脚，那黑影就一声惨叫倒了下去。
郝建家是出于本能，他不是故意下手的。
郝建家又捅娄子了，新兵连结束以后，他一直是循规蹈矩地活着，生怕惹出什么是非来，然而这次还是让是非找上门来了。范婷的鼻子裂了口子，是郝建家用脚踢的。
那天四个捣蛋的女兵看见郝建家上了厕所，就准备伏击他，报被指导员罚打扫一个礼拜卫生的仇。她们在书包里装满了书本，想给他点颜色。然而郝建家蹲在茅坑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鬼魂，他出来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对传说中死掉的9个护士的同情，对于文丨革丨的不满，就在这么一个心态中他发了凶性。他没有想到范婷的鼻子和纸糊的一样，当时其他三个女兵就吓呆了。范婷捂住鼻子疼得说不出话。好在郝建家当时还是清醒的，拉了范婷到了亮处一看，她满脸是血，衣服襟都染红了。郝建家的头立马大了。范婷满脸的痛苦，眼睛里充满了恐慌。
郝建家说：“范婷，我不是故意的。”他尚以为只是踢破了鼻子而已。到了卫生队，军医上了止血的药，却不管用，血滴滴答答往外流。军医慌了，喊来一个年老军医。老军医让范婷抬起头，捣鼓了一会，血就止住了，再用手一摸鼻子，范婷就疼得跳了起来，老军医就问：“可能是骨折了，怎么回事呢？”
“让他给打了，政委的公务员！”三个女兵一起用手指着郝建家说，指尖和眼睛里全部是想报复的愤怒。
“哦，伤人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政委的公务员呀，还不是政委嘛！”老军医看了一眼郝建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