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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堂兄叮嘱郝建家说:“建家,今天咱们家里来的亲戚多,你已经是外头人了,回去一个是要有礼貌,该叫啥就叫啥,二是不要撇言子,惹人笑话,像栓科一样,回部队后叫村里人笑话美了,三是买盒烟,见了人发一根,你是外头人了,不要让人觉得小气。”

郝建家说:“烟我有。”说着话就从编织袋里拿出了一条红塔山,堂兄的眼睛就亮了,红塔山在郝建家老家农民的眼睛里,是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郝建家给了堂兄一盒。

堂兄拿了红塔山,感慨了半天说道:“你看我都40多岁了,黄瓜打驴半截子没了,没想到还抽上了红塔山,死了也能闭上眼睛了。”对于堂兄的夸张,郝建家唯有难过,至于堂兄的三条谏言,除了第三条以外,前边的两条他都想好了。撇言子是指不同于乡音的普通话。

坐在郝建家拉着的架子车上,堂兄美滋滋地抽着郝建家另外拆开来的红塔山,幸福而惬意。堂弟是外头人了,在家乡人的眼里,外头的人是幸运的,是已经逃离黄土地而且有一份工作的幸运儿,是让人羡慕的。离家越来越近了,郝建家的心越来越急,他拉着架子车跑了起来。堂兄坐在上边说慢点,不要累着。他一声没有吭。

村子里的土路疙疙瘩瘩,好在路上没有行人,郝建家用不着打招呼耽搁,那棵老槐树翠绿绿的像一朵云一样遮盖着门前的那片空地。郝建家看到了树下站着的人。穿了一件新的上衣,腰间系着一条围裙,望着村间的土路,那是母亲,就是母亲,多病的可怜的母亲,对自己充满了期望与挂念的母亲,郝建家忍不住抽噎开了。母亲已经小跑着向他来了。

娘啊!我的亲娘,儿行千里母担忧,就在我上学的那个时候,如果回家迟一些,您也会着急地站在这棵老槐树下把我张望,在我离开您的四百多个日日夜夜里,您是怎么样地在昏暗的灯光下度过一个个思念的夜晚的?儿子在您的每一封信里,每一句话语里都深切地感觉到了您浸透了的牵挂和担忧,现在,现在我回来了,如果您想哭,就哭吧,把这个黄土地上所有的母亲为了儿子的心灵不再在这块土地上让大风蚀干的期望都哭出来!

“建家,建家,我的儿啊,妈想你快想死了,你的那身棉袄呀……”久病的母亲一哭出声就瘫倒在地上了,她因为郝建家寄回家的那件新兵连穿过的棉袄流过无数次的眼泪,对儿子的牵挂和前途的担忧,母亲心力交瘁。

“妈……”一拉住母亲青筋毕露的手,郝建家就说不出话来。他太了解母亲了,对于儿子的牵挂,不会因为时间变淡,只会越积越炽,越积越浓。堂兄在一边抹着眼泪劝告。

平心而论,在郝建家的老家,祖辈在黄土地上劳作的农民们并没有“送子参军,全家光荣”的崇高品质,像郝建家的爷爷奶奶们,包括母亲他们,是目睹过战争的,郝建家的家乡,至今农民在种地的时候还可以挖出没有爆炸过的炮弹,祖辈父辈们深知战争的残酷,他们的亲人有好多在解放战争中或是为国民党送了命,或是为了新中国而牺牲,在五十年代、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郝建家家里就有好几个远房亲戚把忠骨埋在了遥远的朝鲜或者南国。然而淳朴的黄土地的儿女们依然源源不断地把儿子送往了部队。他们的初衷是让子弟参军吃粮,然而他们更加清楚,子弟吃国家的粮,就要为国家尽忠,每送出一个亲人,这些黄土地上的父老就送出了一分期望,同时也迎来了一种说不出的心酸,毕竟战争没有征候,毕竟战争要死人。他们把子弟在战场上凯旋做功臣和从此再也不可以谋面的几率是平分了的。

那么,我们不难理解郝建家母亲对于儿子参军的复杂心情,没有读过书的母亲这种心态不崇高,却很伟大,其实她是真正地理解儿子作为男人需要什么,哪怕她承担起再多的悲伤。

哭过后的母亲打量了儿子好长一段时间,摸着郝建家的头说:“白了,瘦了,能吃饱不?”

郝建家抹了眼泪说:“整天精米细面地吃,肯定是白了,吃饱不成问题,吃不完倒掉的比咱家的都好。”

母亲说道:“遭罪呢,吃不完剩下再吃,你看咱们村里到现在还有吃不饱肚子的,狗喜成天拿条布袋子到处借粮食。”

院子里全部是亲朋乡邻,一家人对于郝建家的归来喜欢得没法说,大姐问:“你走的时候我给你的那一百块钱你怎么没用?”

郝建家笑了说:“部队上什么都有,不需要花钱。”大姐夫在一边说:“新兵连一定是苦些,适应了就好了,人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想有出息,还是要多吃点苦。”

郝建家说:“你看我白白净净的,哪里像吃苦了?”

亲朋乡邻们抽着红塔山,自是少不了许多夸赞,都说郝建家出息了。有人问郝建家部队上的事情,问他是不是成天挂上盒子炮跟在师长后边转悠。郝建家说不是,他主要是给首长跑腿。大伙有些失望,又问他打过枪没,见过敌人没,郝建家就一一作了回答。

晚上一家人和管事的杜老师一起打开郝建家的编织袋。对于首长们的礼物和现钞,母亲感动得哭了,说道:“咱一辈子就是个农民,师长还给咱捎东西,建家你可要把人家伺候好,好好报答人家。”

看了梅干事捎的蛤蚧,大姐夫说道:“这东西我也一直托人在找,就是没有找到真的,这下姨娘的病有的治了。”

杜老师在旁边说:“人家领导千里路上捎这么重的礼,礼簿上是要记的。”

母亲附和说:“那是,记下也是个念想,人家的情有机会了要还。”按照郝建家老家的习俗,礼簿第一个是要写上舅舅家的,乡俗这么定了,意思是“好男不灭舅家”;要是姑娘出嫁,第一个是姑姑家,意思却是“好女不灭姑家”,这个“灭”在此处是不要忘记的意思。

其实这个乡俗是长期以来人们在生存的基础上形成的。因为贫穷,亲族的力量就显得尤为重要。人们可以信赖的只有亲人。“好男不灭舅家”,男孩子把舅家看重的原因其实是利用了人都有歉疚、同情的一个心理。你的姐姐或者妹妹出嫁了,嫁了一个很不如意的人家,现在日子过得凄荒,她的儿子这么可怜,那么做舅舅的你是不是有责任管,谁让你的姐姐或者妹妹嫁了这么一个人呢?出嫁的时候娘家人怎么不替人家好好挑选呢?“好女不灭姑家”和这个“好男不灭舅家”有异曲同工之妙。姑娘出嫁了,姑姑你看我和你同一个命运。我们本来都在一个家庭里出生,现在我和你一样的命运。我现在日子这么不好,你是不是应该觉得我们同病相怜呢?这个乡俗是郝建家后来读了一个同乡的著名作家的文章后得知的。起先他觉得这个作家把人世间的亲情说得有些过分势利,后来他仔细地揣摩之后,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有的伦理道德,都是在群体生存的基础上产生的,就像日本人重视浪人,中国人重视亲族,其实浪人或者亲族都是一个团体赖以生存的社会基础。

杜老师在写礼簿的时候犯了些踌躇,舅家和首长先写上谁好呢?如果让首长居第二,那么人家笑话这个写礼簿的人不懂规矩,自古以来在官和民之间要均衡,自然是官第一,杜老师一直是这么想的,最后他决定,让舅家居第二。于是大红的礼簿上杜老师写了如下的文字:

郝建家之师长:喜币二百元,毛毯一条,皮鞋一双,五粮液酒两瓶,红塔山烟两条。

郝建家之政委(师长平级):喜币二百元,西服一套,皮鞋一双,其余衣服若干。

对于政委爱人送的旧衣服,杜老师采取了“其余衣服若干”的办法。郝建家看了礼簿上写了红塔山烟两条之后就说:“这一条我已经拆开了,怎么办?”杜老师说,到时候用浆糊把烟盒糊住,看起来是方方正正的。在老家,凡是红白喜事,客人送的东西是要用门板摆放出来供大家伙参观的,以表示对送礼人的尊重。在写梅干事的蛤蚧的时候,杜老师说写上蛤蚧一对不太好,还是折价写上吧,后来大伙商量后就写了“郝建家之营长:喜币三百元”。梅干事是正营,就当作了营长写了。

郝建家哥哥的婚礼很气派,除了一个四轮拖拉机外,娶亲的队伍是清一色的崭新的自行车,大约有十几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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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钟无声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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