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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村,像郝建家老家一样贫穷的农村里,上学的小伙子们如果不能通过考上大学跳出农门,最后的一条路就是当兵了,成绩好的幸运儿可以考上军校,脑子灵活的,表现好的可以转个志愿兵。郝建家的提议,或者说自己对于自己前途的决定给家里人指明了一条路子。母亲是不愿意让郝建家去的,但她知道儿子的性格,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蔫蔫地犟,谁都拦不住的。如今儿子既然自己说了,那就由了他吧。但现在想当兵的人那么多,村长的儿子永红,还有粮贵家的老大今年就想去,另外还有好几个。母亲知道这些个情况。

“当兵现在也要想一点办法,你能不能给看看?”母亲望着低头抽烟的大姐夫说。

大姐夫托了一个同学找来了乡上的武装干事。郝建家家里买来了酒,母亲尽力炒了几个菜,全家人都期望着武装干事能够在今年帮帮忙,让郝建家当上兵。武装干事是当兵复员后招到乡上的,对于几年来通过自己的手能让家乡的小伙子谋个出路很是高兴,在郝建家的家里他很愿意为对部队一点都不了解的这个小伙子点拨点拨。

“在部队里,话要少,活要多干,尤其新兵,嗯,你的话多了,老兵就觉得你这个人光说不练,认为你是个滑头。干活要是没有眼色,老兵就觉得你这个人无用,遇到喜欢收拾人的老兵,还会骂你肉头,所以嘛,刚到部队上去,和老兵处理好关系很关键,嗯,很关键,知道吗?”武装干事微酣的脸上透着一片暗红,目光灼灼地盯着郝建家,一副诲人不倦的样子。全家人就近乎虔诚地听着,像是听唐僧讲经的和尚。

“知道了。”郝建家忙不迭地应声。

“再有呢,要注意和班长处理好关系,平时主动给班长洗洗衣服,洗洗碗筷,不要害怕丢人,你要是觉得丢人,人家有眼色的就会去干了,到时候如果有什么好事,班长就会推荐有眼色的兵,那么你就靠边了。”在郝建家一家人近乎虔诚的目光里,武装干事得到了鼓励,声音不自觉地放大了许多。

郝建家听得心里吃惊,看来在部队上自己那可怜的清高是要放下了,如果得罪了班长,那么自己这个兵岂不是白当了?想到这里,郝建家就有些坐不住,小心地问道:“那么部队上一切都是班长说了算?”

“屁!班长也就是管管新兵,主要还是在连长和指导员,如果你的字写得好,当上了文书,班长反过来还要巴结你!”武装干事有些不屑。

“我当年差点当上文书,就是咱这一笔臭字拿不出手,要不,咱也转个志愿兵,一个月也拿三百多块钱,家也可能安在河西市了,不比咱们这个地方强?”武装干事有些忿忿然,摘下油污的帽子,掏出一方变了颜色的手绢擦汗。郝建家注意到武装干事也像栓科一样谢顶了,发红的头皮上渗着滚亮的汗珠子。

“看来部队上是挺苦的,栓科和武装干事都没有了头发,是心操得太多了吧,他们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兵,操什么心呢?”郝建家对自己走当兵的这条路心里充满了忧虑。

“不过话再说回来,部队上还是喜欢实干的兵,你要是在三年里一直能像在新兵连一样卖力,我给你保证你转个志愿兵不成问题的。你三年里一直老老实实地,到时候领导不给你考虑都不行了,大家都在看呢!我们当年有个战友,人木讷得很,字也不认识几个,三年中一直喂猪,到我们复员的时候好多人都找关系,他就没有,说自己没有文化,什么也干不了,都打好背包准备走了,结果在宣布命令的时候,啧啧,就是他一个呢!连长说这样的好同志从哪里找,看见了吧?老实人是吃不了亏的。后来找关系的都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把劲使在正道上。”武装干事若有所思地说。

“我想其实不就是干活吗,什么活我不能干呢?咱们这里挖牛粪,拔黑豆的活我没少干,力气又不是用了就没有了。”郝建家嘟哝了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大家的。

“对了,就要有这个观念,观念知道吗?观念,呃,观念好就行!呃……咱们这个穷窝窝里的人为什么穷,知道吗?就是观念太老了!”武装干事贪了几杯劣质的白酒后有些语无伦次了。

“建家不知道能不能当上文书,哎。”送走踉踉跄跄的武装干事,母亲不无忧虑地说。

“建家的字写得很好,我想应该问题不大,只要和领导处理好关系就行了。我打听过了,部队上的领导比地方上的领导好。”大姐夫安慰母亲。

“可是这娃我看命好像是不太好,再说了,又没有出过远门,怎么会处理关系呢?”母亲还是担心。郝建家的两次落榜,对于母亲的打击,其实更甚于郝建家本人。

“部队上还是正规些,主要还是要把工作干好。”大姐夫说。

“天无绝人之路,看就看我怎么拼了!”站在屋外的郝建家听了母亲和大姐夫的对话,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鼓劲。一阵旋风“呼”的一声刮进了院子,瞬息间扬起的黄尘弥漫了这个小小的院落,枯枝发出“咔咔”怪响。郝建家捂住被灰尘迷住的双眼急忙躲进了屋子。

因为武装干事的力量,加上郝建家是本村应征的唯一的高中生,当年十月底,他就顺利地入伍了。几天来母亲一直是红了眼圈的,儿子在身边整整呆了十八个年头,说走忽然一下子就要走了,她那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一样难受,连日来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郝建家走到哪,就悄悄地跟到哪,没有原因,纯粹是一种本能。儿子说变就变了,以前是个爱闹腾的孩子,可是自打第一次落榜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整日闷闷地不说话。她常怔怔地在不远处盯着儿子发呆。这次儿子要远行了,她更是为儿子未卜的命运担心。

远处的村落又升起了袅袅的炊烟,白妍妍在干什么呢?知道我要入伍了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郝建家心里忽然冒出了《诗经》里的一首诗,“但愿我归来的时候,不要那雨雪霏霏的凄凉!”郝建家默默地祈祷。自己补习的那年,白妍妍在敬城的大学里给他来过一张贺卡,署名是byy。可能是不愿意让母校的师生们知道自己给郝建家寄贺卡吧,郝建家因为这个“byy”伤了自尊,礼节性地回复了一张贺卡,此后就再也没有给她写过信,他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第二次的高考中。

在县武装部的招待所里,激动的新兵们领上了衣服鞋帽被褥,尽管接兵干部反复强调这些东西属于装备,绝对不可以给家里人,然而那些惹人闭不上眼睛的衣物对于新兵家人的诱惑是直接地、毫不掩饰地从他们的眼睛或者已经张开的嘴巴里表露了出来。于是就有人开始偷偷地往亲人的手里塞一双袜子或者鞋子。亲情在这个时候用一种怪诞的形式蔓延。这些黄土地的儿子们已经穿上了完全区别于家人的,在他们看来上好的服装,善良的孩子们开始用发给自己的东西来表达孝悌之意了。接兵干部们看见了,都再没有作声,有人悄悄地回避这个令人心酸的尴尬场面。

这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事情。虽然改革的春风让这个贫瘠地方的人们吃饱了肚子,然而贫困还是没有走开。郝建家倚着背包,坐在招待所里用木板拼凑的床。,同其他新兵一样,他给哥哥拿了一双解放鞋。哥哥没有要,他听见了接兵干部的话,知道这是装备,乱送人是违反纪律的,他不想让弟弟才穿上军装就违纪。他们送郝建家当兵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他转上志愿兵,不要再回到这个穷得叫人害怕的故乡,而不是为了一双胶鞋或者几件军装。

“哥,你给二姐和姐夫说一声,出去干活要小心,不能为了钱把命都搭上。”郝建家想起了远在新疆打工的二姐和姐夫,这两个都在一家沙厂里给人筛沙子,听说有一次沙子塌方,两人全部都被压在了下边,幸好没有大碍。在临行前他忽然担心起他们。

“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出门了把自己照顾好,家里就比什么都高兴了。”在一边的大姐夫开了腔。

“哥,我走了,妈在家里就要你多操心了。她身体老是不好。我知道我去年没考上军校,对妈打击很大,你看今天妈送我时候的样子,她是强忍着没有哭。”想起早上母亲送他到公路边上车时的样子,郝建家就强忍住泪水,因为他知道,在自己这个贫穷的家里,母亲是最疼爱自己的。当初自己上学住校的时候,每次回家,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母亲都会在那棵老槐树下等自己。他知道母亲是个爱掉眼泪的人,可是这次自己明明是要远行了,奇怪的是她竟然表现出了少有的坚强。郝建家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母亲送他上车时候的模样,灰白的头发和破旧的衣衫与寒风一起飞扬,佝偻着腰,红着眼圈,嘴角却挂着看起来极其自然的微笑,只是喉结在剧烈地抖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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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钟无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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