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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郝建家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自己怎么会在考场上睡觉,而且化学是他的强项。起先他把这个归结为命,到后来他再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得到了一个可以基本上说服自己的理由,那就是因为穷。因为太穷,对于贫穷的极度恐惧,使郝建家在潜意识里也好,明明白白的想法里也好,把考上大学,脱离农村作为他最高的追求,所以在考化学的时候,看到这剩下的最后一门课的考题比较简单,以前绷得紧紧的神经得到了放松,在忽然地放松之后感觉到疲倦就是必然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果他的营养是能够跟得上,那也不至于如此疲倦。郝建家在高中住校的日子里,整整三年吃的是开水里边加上一点点盐巴、然后再往里边泡上从家里带来的黑面饼子,那真的是一点点油水都没有的伙食,所以看起来并不瘦弱的郝建家其实身体是比较虚的,虽然他坚持每天打拳锻炼。当然,让他睡觉的还有一个帮凶就是前一天的那场雨水和当天的太阳。作为一个庄稼汉的儿子,虽然身在考场,但是还是担心自己家里那几亩麦子和那几亩玉米。麦子装进了麻袋,玉米得到了雨水的滋养,农民是高兴的,郝建家自然也高兴,加上太阳在那个早晨湿漉漉地望着万物和郝建家暧昧地笑,他就在这样一个农民式的温情里满足了一下,于是他睡了,而且还梦见了鲜花。所以说无论是由于紧绷的神经放松也好,营养不良也好,还是由于那场大雨和阳光营造的那场农民式的温情也好,致使郝建家在考场上睡觉的原因最终都可以归结为一个“穷”字。

第一次高考结束后,郝建家是在全家人充满企望、喜悦与赞赏的目光里度过的。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只有九岁,家里除了母亲之外就是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因为贫穷,郝建家姐弟四人就只有郝建家一个上了高中。按照母亲的说法,水要浇在庄稼地里,荒地里就算了。郝建家在家里算是一片“庄稼地”,他自上学以来成绩很好,人聪明,学什么都快,还跟村子里一个解放前的戏子学会了吹唢呐笛子和民间里的几套拳脚。村子里的不少人看到了笑话郝建家不务正业。

记得那年高一暑假的一个晚上,郝建家在自己家里的打麦场吹了一会儿笛子,就招来了一些是非。那晚上的月亮很是温柔,月光在郝建家看来就是一个温顺贤良的妇人的手,凉凉地柔柔地轻抚着自己和门前的那棵老槐树。远处的村庄和田野也在这个妇人的手里享受着母亲的温柔,很是安静地睡着。郝建家看得动情,就摸出笛子在那棵槐树下吹了一曲《月光下的凤尾竹》。曲子的调子非常好听,婉转而且很能打动人心,郝建家就望着白妍妍住着的村落吹着,自己感动着自己。其实那阵子虽说晚上8点多,但农村人却早睡,郝建家光顾自己感动,却没有想到会打扰了别人。先是自己家附近的一户人家的灯亮了,紧接着又有了几户人家,等村子里比较富裕的锁娃背了双手站在他背后的时候,他还在吹着笛子想着白妍妍。锁娃站立了一会之后就伸手从郝建家的手里夺下了那笛子说道:“建家,你家里又没有死人,你滴滴答答地奏乐干啥?”

郝建家是吃了一惊,白妍妍倾心听自己吹笛子的模样一下子就没有了,于是他就生了气。锁娃夺了笛子还骂人,郝建家觉得吃了亏,便回敬了锁娃道:“我家里不会死人,你家里才死人呢,我吹笛子关你什么事情?”

“你个哈熊,半夜三更吱里哇啦地乱响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村子里死人了,你说晦气不晦气?我难道就不能说你了?”锁娃在村子里是有些威望的,当然容不下郝建家这个娃娃在自己的面前放刁,就气狠狠地骂着把郝建家的笛子在身边的石碾子上给摔成了竹片。郝建家只有这么一支笛子,那是他用挖了一个礼拜柴胡的钱买的,眼看这把跟了自己几年的笛子转眼间就碎了,火气就一下子撺上脑门了,他跳了起来抓了锁娃的衣服骂道:“你摔我的笛子干啥,死人了奏乐,人家电影上娶媳妇还奏乐呢,你咋不管电影上的事情去?我看你就是球长了管大腿哩。”锁娃被郝建家一抓,两个人就喊叫着打了起来。锁娃虽然是个小伙子,却没有郝建家灵活,三两下就落了下风,心里一着急就在地上抓了半截子砖头揪了郝建家的头发一顿拍。郝建家就感觉到脑袋有些晕乎乎的,等清醒了看那锁娃还要拿着砖头砸,心里就发了狠,挣脱了锁娃后跳起来一脚踢得锁娃一个踉跄,再要继续的时候却看那锁娃的眼神有些畏惧,心里一软就停了,说道:“锁娃,你日你妈,你不要张狂了,我要真打你的话你狗日的早趴下了,你给我把砖头扔了!”锁娃一看郝建家的样子就扔了砖头,却又放开喉咙喊道:“杀人咧,郝建家杀人咧!”那声音虽是装出的凄厉,却也够吓人的。于是郝建家家里的打麦场上就热闹了起来。人一个接一个地来了。大家先是劝架,再就是评理了。郝建家在天这么黑的时候还在吹笛子自然没有道理。在这个村子,除非谁家死人了才能叫上吹鼓手响动。当然吹唢呐笛子,要在白天自然不会有人管,但是别人在私底下谈论着骂却是必然的。郝建家这么一个小小的响动惊动了村里的人,还被锁娃在头上拍了一顿砖头,这也就不足为怪了。郝建家的头没有流血,但是赶来的母亲却着急了,站在郝建家的身边冲着锁娃说道:“建家不管怎么了,他还是一个娃娃,就是吹了笛子了嘛,至于你们这么多人来评这个理吗?锁娃你三十多的人了,怎么就拿砖头打人?你不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我虽说没有见过世面,可派出所的门我还是认识的,你说你今天打人算什么道理?”

“建家半夜三更响动,听得人心慌得很。再说了建家吹笛子是破坏人家家庭的团结哩,我的二媳妇半夜里晃荡着两个丨奶丨头坐在炕上不睡觉都要听。你说要不是你家的建家吹笛子,我二媳妇能丢那个人吗?”一边里叫金堂的老汉插了话说,人群里就爆发出了大笑。

“金堂,你媳妇挂两个丨奶丨头你咋看见的?”

“金堂,我看是建家给你帮忙了,要不是他吹笛子,你这辈子是看不见你媳妇的丨奶丨头了……。”

“金堂,你个老烧锅头,儿媳妇的丨奶丨头你都看见了……”

围观的人让金堂给逗乐了,就七嘴八舌地劝了郝建家母亲和锁娃,等人群散了,他母亲也回家了,就一个人坐在树下生气伤心,在伤心的时候却有些感激人家金堂家的二媳妇,毕竟这个媳妇还能欣赏自己的响动,不像锁娃和金堂一样。

“都什么年代了,吹笛子还能吹出事来,等我将来出息了,我再不回这个地方了!”郝建家心里恨恨地想。等家家户户的灯都熄了,郝建家就又望着夜里的薄雾伤神。就在这个时候他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清凉一股安慰,这个清凉不同于村子里吹灭油灯滚进被窝的纠缠,也不同于赶了牛低了脑袋扛上犁铧从日出到日落的麻木,当他含了十几岁的热泪回过头去,看见的是村子里的那个老戏子来了。老人佝偻着腰,手里拿着的是一根油光发亮的竹笛,灰白的头发像毡一样,牢牢地粘住了顶上的月光。老人坐在了郝建家的身边。

“文化***的时候,村里到处都是笛子唢呐响,金堂还积极得很,现在跟上锁娃起哄来了,这就叫人情淡如水。娃娃,将来要是念书念出息了,再不要回来了。我当年遭的那罪呀!你不知道哩,文丨革丨的时候让我装女人唱戏,让我没黑没明地奏乐,有时候饭都不给吃一口。不就是因为解放前给有钱人家唱了戏,没有给广大贫下中农服务嘛!娃,不要害怕,学的艺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不要说今天人打你了,耍笑你了,你就不学了。人这辈子说不上的事情多着哩!这笛棍在我身边几十年了,你就拿着想吹就吹,我也走过南闯过北,就咱这里的人做事情没有眼光。你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哪里的人都比这里的好。”老戏子那天晚上吐纳着呛人的旱烟说。郝建家就觉得那晚的月亮怎么看怎么就像个慈祥安静的长者,就面对着月亮在心里暗暗地发了狠,将来总要走出去的,走出这个不让自己吹笛子的家乡。

事实证明老戏子说的话没有什么错,郝建家所学的这些在家乡的那些种地的父老们看来是“不务正业”的东西,后来却让他在部队尝到了甜头。

郝建家后来当兵后听说那个老戏子死了的消息后很是一阵伤心。再到后来,他回老家时还专门到那个老戏子,其实也就是他的没有名分的老师的坟前祭奠了一下。为了找到那个孤零零的坟墓,他走了好长一段路。那座孤坟上荒草老高,看得出来没有来过什么人。老戏子没有儿女,没有人祭奠是可以理解的,坟墓却是远离了村庄里其他的死者。郝建家知道,在他们老家,人们看不起戏子的,把戏子和**是等同起来讲的,这两种人死后,是不让进祖坟的,因为这里的人认为,“**无情,戏子无义”。当然郝建家不这么认为,否则他不会跟这个老戏子学艺了。起初让郝建家纳闷的是既然人们这么看不起戏子,却为什么对来到村子里演出的县剧团的演员们一个个恭敬有加。后来他想通了,因为剧团里的演员相对于村子里的戏子来讲,属于“公家人”。村民们对于“公家人”是看得起的,因为他们相对富裕,相对身份高贵,自然和戏子不可同日而语。虽然他们从事的是同一种职业,都在舞台上穿上宽大的戏服吼秦腔,这个其实很简单的道理村民们不需要理解,他们需要理解的是身份和金钱。那次郝建家在那座孤坟前痛哭了,为了自己那个没有名分的老师,也是为了那些单纯得只看到地位和金钱的父老乡亲。哭完后他原谅了村里人把老戏子埋在远离祖坟的事情,毕竟,老人死后他们用一口薄棺埋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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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钟无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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