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默笑着摇摇头:本质上是。没有邢动的时候还好,有了邢动后真是把任性的小姐脾气发挥到极致,阿郁参加工作后,这种小脾气没少令她吃亏,人际交往中有丁点不如意就要向邢动诉苦,邢动又总是哄着她,直到后来邢动离开,她才学着反思,学着和别人相处。有时候小女孩确实不能惯着,那是害她。自从认识你后,我能感觉到她的变化,和以前相比好像长大了许多,懂事多了。她也是因为爱你才改变了自己。
严明浩不由得露出笑容。
接着讲我吧,我和阿郦的关系虽然日益恶化,可我们还是相爱的。记得有次出差回来我得了阑尾炎,半夜疼得直不起腰,她连夜送我去医院,央求她们院最好的大夫给我手术。他们推着我进手术室的时候,她握着我的手跟着一路小跑到手术室门口,安慰我说,凌默,就是个小手术,别紧张,一会儿就做好了。
我不紧张,紧张的是她,当时她的声音都发颤了。我一辈子忘不了当时她的模样,脸色苍白,眼里噙着泪,眉心拧成结。
术后她怕别人照顾不周,亲自守在床边,整宿整宿地陪着我。我出院之后才得知,为了照顾我,她放弃当年的职称考试。我打心底里感动,病愈后总想为她做点什么。她做家务的时候,我跟在她身边,帮不上忙也跟着;她下班回来,我主动问她工作累不累,说笑话逗她开心;晚上也完全看她脸色行事,不敢强求,可她不买帐,又变回那个冷冰冰的女人。
她就是那样:外表冷,内心热。不了解她的人只能看到她的冷。
把今天的字儿贴上:
(135)病在乡下
噢,对了,还有件事和阿郁有关。阿郁中考结束那年暑假,和我们一起回了次乡下。阿郁没在农村待过,看什么都新鲜,吃什么都好吃,我父母挺喜欢她,拿家里最好的东西招待。
本来她姐姐计划带她来住三天,因为见她玩得开心,就延请了两天假。第四天不知道阿郁吃了什么东西得了急性肠胃炎,先开始上吐下泻,阿郦给她服了药,问她这一天都吃了什么,从早到晚细数一遍,问来问去,怀疑是吃了邻居给的果子,而且没有洗。阿郦当时比较着急,责备阿郁说:多脏的东西,你怎么不洗就往嘴里放?
村子都是一户连着一户,我们和邻居就隔堵半人高的墙,如果两家站在院里说话相互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我妈生怕邻居听见了不高兴,忙劝阿郦:可不兴这么说!邻家婶子那是喜欢小妹才拿自家种的果子给孩子尝鲜,人家是一片好心!
阿郦听了冷笑,那是她第一次对我妈冷笑,我记得特清楚。她冷笑一声说:好心办坏事!
我爸妈和我在一旁听了很不舒服,但是没说什么。
本来吃了药阿郁好转了,没想到半夜她来敲我们的房门,喊胃疼,阿郦发现她在发高烧,这下子全家人都惊起来。妈说赶紧送小妹去村口的诊所吧,诊所的张大夫就住村头。阿郦一口拒绝,说那种地方给猪看病还行,给人看可就难说了。
这话难听,谁都听得出,我也是要面子的人,当场就板起脸骂了她一句,骂的什么如今记不得了,她不吭声,脸拉得老长。因为当时阿郁病着,没时间计较,我和阿郦开车送阿郁回城就医,爸妈也跟着。他们心里愧疚,阿郁毕竟是在我家病的,我们有责任。没多久岳父母就急匆匆地赶到医院,爸妈一个劲儿向岳父母道歉。岳父岳母是通情达理的人,虽然他们很为阿郁担心,但是一句责怪的话没有,还说是自家孩子给亲家添麻烦了。
阿郁多年来一直认为她那次生病是我们离婚的导火索,劝我别生她姐姐的气,要怪就怪她。呵呵,这个傻丫头,婚姻哪里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好在阿郁的问题不大,第二天就明显好转了。我先送爸妈回乡下。阿郦记恨我在父母面前训斥她,让她没面子,就以要照顾妹妹为由不回去了,让我把她留在家的东西带回来,等一切安排妥当,直接回了我们的小家。回家后我心里仍然不舒服,觉得自己是占理的,就找她掰扯道理,责备她当时对我妈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农村的诊所怎么就不能给人看病?城里人是人,我们农村人就不是人了?
阿郦说:你就小家子气,抓住一句话不放。小妹是大伯家留下的独苗儿,她要有个好歹,是你们村的诊所能负得了责,还是你们家能负得了责?
我说她瞧不起农民。她反问我,你是不是农村出来的?我瞧不起你还能嫁你?问得我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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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一记耳光
从那以后,我妈和阿郦之间更客气,也更疏远了。现在回想起来,客观的讲,阿郦作为媳妇,对我父母还过得去,就是很礼貌,很客气的那种,让你说不出什么不好,可就是不像亲人。我当时对她这种态度很有意见。
以前听人说,爱一个人就要爱他/她的全家。不知道这话对不对,我爱阿郦,也爱她的家人,把她的父母视为我的父母,把她的小妹视为我的小妹。阿郦她对我好,可不等于她对我的家人有感情。
但是不管怎么说,每年阿郦都陪我一起回乡下过春节。我们俩是要面子的人,无论在家吵架吵得多凶,在父母面前都装做相敬如宾。她自小生活在大城市,不习惯乡下,学医的女孩子又多少有些洁癖,所以每次跟我回家,都大包小包地带很多行李,洗的换的用的一大堆。家里给我们那准备了新的洗漱用品,她不用,坚持用自己带的,为这我也跟她吵过。
我妈虽然没文化,可她不傻,都瞧得明白。本来她对阿郦也是有些看不惯的,当面不说,在我面前经常拿阿郦和四邻那些媳妇比较。偶尔阿郦在我家做不好家务,妈也说阿郦几句,阿郦从不回嘴,就一声不吭地听着,心里的反抗全挂脸上。妈就跟我说:瞅你媳妇那脸拉的比咱家驴的脸还长,给谁看呐?农村人嗓门大,这话让阿郦听见了。
晚上阿郦跟我诉苦,说是亲妈都没这么骂过自己,怎么到你家手勤眼勤地抢着干活,累得驴似的还不落好?我只好赔罪,活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不过阿郦和妈之间并没有大矛盾,就是普通的婆婆说自家媳妇两句家常里短,但是自打阿郁在我家病过一次后,妈见了阿郦就礼让三分,也不在我面前讲阿郦不好。
那年我们回去过年,初三吃过晌午饭,妈就催我们回城。阿郦没城府,听说要回家,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转身去收拾她的东西,还跟我说现在快点动身,晚上能赶在天黑前到家。我狠狠瞪她,她见了就停下手不说话了。回城里的家后,我骂她不懂事,不体谅老人的苦心,她讽刺我妈虚伪,既然嘴上说让儿子儿媳回家,就该表里如一。我们为这事吵了一架,因为她说我妈虚伪,我一生气扇了她一耳光,她半边脸立时肿了,然后她哭了一宿,我赔了一宿不是。
那记耳光后,她待人更冷了。
那是我第一次打女人。男人打女人是我平日最看不起,最痛恨的行为!我曾暗暗发誓再不能对女人动手,可惜那不是最后一次。
接着贴字儿:
(137)贫贱夫妻百事哀
我们关系恶化和钱有关。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一点儿没错!
也是那年夏天,我父亲被诊断出肝癌,治了将近一年,钱花了不少,可病情却不断恶化,最后要换肝,需要一大笔钱。我的积蓄全部用在买房上了,贷款还没还清,父亲生病后,银行户头基本月月是空的。阿郦才参加工作,没积蓄,恰巧瑞琪公司那段日子正处于三角债纠纷中,资金周转很困难,岳夫忙得焦头烂额。我向同学朋友借到一些钱,可远远不够,本来阿郦要回娘家求助,我不准她去,男人要脸面。阿郦跟了我之后,公司里的闲言碎语就一直没停过,我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认定我图欧阳家什么,也不想给岳父雪上加霜。
最困难的日子里我们倒是不吵架了,也没心思吵。家里三天两头问我款筹得怎么样了,我整天想着到哪儿借钱,阿郦也陪着我终日愁容满面。等肝源的日子父亲的癌细胞扩散,有天晚上阿郦很郑重地面对我坐下来,说:凌默,你爸这种情况换肝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心里烦得很,反问她:你什么意思?不救了?眼看着我爸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