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花店买了一束黄白相间的菊花，开着羚锐，直奔位于苇城市郊的牤牛山墓地。

牤牛山，因连绵不断的的山形似一头头东尾西的卧牤牛而得名。

山不高，从牤牛胸部以东的半坡里，山体平坦绵缓，结构结实。地质和建筑专家看勘测过，不会发生滑坡等自然灾害。一条弯弯曲曲的天然河，从山脚下缓缓流过，抵达牛头处，形成一个较大湖面区域，从山顶看下来，像一个水盆。似乎沉睡的牤牛，一朝醒来，睁开眼张开嘴，就能饮到甘泉’牛山的别墅群，从牤牛的胸部开始向东建起，一直绵延到牛头处。水得洋的家，恰巧就建在牤牛的眼窝处，被称为“牛眼”，背山面水。

据建筑风水学专家说：整个牤牛山，这里的风水最好。

与牤牛山别墅建筑群相隔十来公里远的牛尾处，牛尾弯曲着盘起来，形成一道绝好的自然然围墙，高大青翠的松柏形成天然的屏障’牛山墓地，就在牛尾浑然天成的保护范围内。别墅群和墓地之间的丘岭突兀、山花烂漫道路崎岖的部位，是苇城市最大的市民休闲区——牤牛山自然公园。

活在牛头，乐在牛腰，葬在牛梢，是苇城人的毕生愿望。可是从2005年开始，全国各地的房价飞速上涨，苇城自然也未能幸免。房价涨了不说，死人的“家”，价格也不菲，有钱人早就在牛尾处为自己和家人选好了绝好的位置，比如墓地靠近公园牛伟根处偏高的朝阳处。像卖鱼人高冰玉这种条件的市民，是没有资格入住牤牛山墓地的，但因黄亚梅心中对他有愧，不惜花去了几年的积蓄，才把他送进了富“人”区。站在墓地的最低处，也能看到苇城全貌，这就是牤牛山独特的优势。

墓地冷冷清清，白色的墓碑群屹立在牤牛山尾部的山头上，站在墓地向前看，苇城市的风景一览无余。

此时正值盛夏，这里却凉快异常。

柏晗第一次来，根据当时跟踪送葬卖鱼人的记忆，她确定了高冰玉的墓可能在西北处山脚下上七八排的位置，便阔步走去。

柏晗的胆子很大，她觉得每一位过世的人，都是尊者长者，而且都绝对的善良。人生一世如过客，这世间不过就是表演的一个舞台，走了既是累了，要彻底的休息。一旦睡去，是不会跑出来打扰活人的。有人说遭到过“鬼”的追袭，甚至惊吓过度发疯，只不过是他（她）曾经做过对不起过世人的事，潜意识里的负罪感冒出来作祟而已。

柏晗想：难道？我今天来，是因有负罪感来祈求原谅的？不！就是想来看看他，了却一桩心愿。心愿？什么心愿？这个理由似乎也不充分，那么我来是干什么的？柏晗停住脚步，对自己来干什么产生了怀疑。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就算慰藉亡灵吧！

在一块刻着“高冰玉”的墓碑前，柏晗停下来脚步，深深的鞠了一躬，把手中的鲜花放到墓碑前，蹲下身子，端详着方寸照片上的人。照片上男人，看着眼前的活人腼腆的笑着。

这就是那个经常把老婆揍成重伤的卖鱼人？

柏晗看着照片上的人，很难把他跟家庭暴力联系在一起。或许，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命之亡去，其容也真吧。

那个在噩梦里刺杀柏晗的人，此时在心里改变了形象，柏晗坚信那个噩梦不会再来。因为她已经真真切切的触到了此人的真容，而不是再凭意念的想象创造此人的狰狞。

柏晗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冥冥中，觉得背后正在遭受到某种无影无形的东西侵袭，能被第六感官察觉到的，只有人的目光才能有此威力。

会是谁？柏晗开始紧张，但没有回头，她在和那种注视的力量抗衡。果然，对方的目光的力量开始渐渐缩短，似是要逃离，这是捕捉的好机会！柏晗迅速转身，眼睛里呈现的是错落有致倾泻而下的墓碑林，目光再向前，是苇城市城貌。再往远处，是天际，是蓝蓝的天空白云飘。

难道直觉出错了？也许吧！近来有些累，大概是身体原因导致了感官失常。

柏晗从始至终一言没发。

她转身朝出口处走去。

一位佝偻着腰的老男人，从高冰玉墓前前几排的墓碑丛里站起身来，他死死的盯着水柏晗远去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墓地的出口处，才蹒跚着来到高冰玉的墓前，屈膝跪下，颤抖着干瘪的双唇，流下两行浑浊的老泪，说：“儿啊！报应，报应，真是报应啊！”

在墓群左侧那道天然屏障柏树林里的某棵树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老人的一举一动。

牤牛山墓地门前的停车处，水柏晗伸手去拉车门，突然耳边想起一声惊呼：“是你”紧接着她的胳膊被一双粗壮的大手一把抓住，连带着她整个人，拖向一边。

柏晗勉强定住脚，抬头一看，是卖鱼人高冰玉的老婆黄亚梅。

“大姐，是你？”

“是我啊大妹子，你家里……”黄亚梅面露悲哀，肃穆的注视着水柏晗。

柏晗赶紧解释：“大姐，我……是来看望一位亡友的。”

“哦！”黄亚梅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挠挠头，说：“我家的死鬼今天百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啊！高冰玉死去已经一百天了？今天是百日？这么巧，我也在百日里来？柏晗微微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的是不迷信，可这冥冥之中仅是巧合吗？柏晗想起了姥姥过世后的那几年，妈妈有时候会做到有姥姥的梦，姥姥在梦里哭啊，说她没鞋子穿、想回家看看又迷路了，抱怨家人不去看她。妈妈掰着指头一算，原来要么是快清明节了，要么就是快到周年祭日了。

难道亡人真的有灵魂？那么今天我来，高冰玉的魂魄，一定也是看见了！

柏晗头皮开始发麻，赶紧扯开话题：“大姐，最近过得怎么样？”

黄亚梅苦着脸说：“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啊大妹子，身上的伤没有了，心却更疼了。说句心里话……大妹子你好心，帮我逃脱了被毒打的魔掌，实际上，却把我推进了孤苦无助的深渊。他的脾气是坏一些，可在生意上，是个很能吃苦耐劳的人。现在我才体会到他为什么老打我，那是他太累了在拿我发泄呀呜呜……”说到这里黄亚梅哭了，“现在他没了，家也快要塌了。公公太老，孩子还没成器，以前有他爸爸在，还比较听话，现在无法无天了，不给钱花，敢拿棍子抽我。我家大姑姐，因为我告她兄弟坐牢，也反目成仇。你说我现在怎么活呀大妹子呜呜……”

她是怎么了？活着的时候恨得要死，真死了有开始想念他的好，难道，这就是人的本性吗？

柏晗的脸微微发红，她不知道如何安慰黄亚梅，尴尬的说：“大姐，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当时我就是想挽救你的婚姻，先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咱女人有法律在撑腰。所以当他坐牢后，你说要跟他离婚，我极力的制止你，主要就是想让你给他回头的机会。谁料到他发生了意外，我也很愧疚，”柏晗的眼圈红了。

“这个我知道的大妹子，可是那个家伙心里有恨，他恨我也恨你，恨我把他送进监狱，恨你帮助我拿起了法律武器。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越狱吗？”

柏晗摇摇头。

“他是想逃出来找你算账！”

柏晗惊诧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给他清洗身体的时候，他的胳膊上有新鲜的伤痕，好像是用树枝石头什么东西划的，我认出来，是灵音两个字，他恨你！我敢肯定，他越狱，就是要报仇！”

柏晗倒吸了一口冷气，想起昨夜的梦，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