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金校长就很谦虚的讲起来了：“我是教语文出身的，数学我是不太懂的，该提的大家也都提了，我也表示同意。不过有一细节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我得说说，问题虽然小，说明这位讲课老师教学基本功还是需要提高的。就是教学中的板书问题，一定要讲究美观，这个老师黑板上画的两个叫什么相切的圆，为什么不画一样大呢？一个大，一个小，看起来一个是“爷爷”，一个是“孙子”。这象什么啊，改！必须改！”

于是全场笑倒。金校长当时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后来明白了，很郁闷了一段时间。后来，后来数学课啊、物理课啊等属理科范畴的课，金校长照听不误，不过从来也不再发表意见了。

这就苦了我们这些教语文课的老师，金校长听的次数特别多，而且每次都要提一大堆建议，要求你改来改去。因为在金校长自己眼里，自己写的一手好毛笔字，无人能比；自己教了多少年语文，学生成绩经常在全乡名列前茅；无人能比。

金校长有足够的理由自信：其他课我不敢保证，语文课嘛，我不是权威谁是权

教书这活儿——神圣背后的忧思（015）

金校长是“语文权威”，听听语文课，指导指导语文课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权威不是吹出来的，有事实证明，在金校长的教书生涯中，他所教的学生，每次县乡统一考试成绩，他不拿第一，就拿第二。

我看来，有两个因素很重要。一是金校长有法宝。就是那个“打”字。前面说了，金校长饭量出奇的大，力气自然也出奇的大。就是对付三五个小青年都绰绰有余，何况十几岁的小孩。一般来说，金校长不需要动手，眼睛一瞪，学生的练习啊、作业啊等学习任务是不敢不完成的。所谓“严师出高徒”，考不好才是怪事。

二是，金校长绝对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教师。他很喜欢研究，研究啥呢？如何考好。每天琢磨下一次县乡统考会出什么题。围绕可能考的内容，从备课、讲课、作业、辅导等各个环节强化训练。功夫不负有心人，考不好真有点委屈。

那时候，我们县搞全县统一考试，一切围绕考试转。老师教得累，学生学得苦。

其实，那时候，各种舆论已经批评一个口号了——“片面追求升学率”。批评归批评。过去快二十年了，你看看今天全国各地的“中考誓师大会”和“高考誓师大会”，口号比上战争前线、搞非法传销都厉害十倍。“争分夺秒，鏖战百日，走向成功，共创辉煌”、“十年磨剑为一搏，高考争锋现真我！”、“破釜沉舟，冲刺极限”、“高考百日会战，振奋精神，满怀信心，苦战必能胜；人生几回打拼，昂扬壮志，竭尽全力，爱拼才会赢”。我看，不是片面的问题，是“拼命追求升学率”啊。

我绝对不反对统一高考制度，真的，这制度好，好在一是基本公平，二是有客观标准好操作。正因为有这样的好制度，我等平名百姓的孩子有望成为国之栋梁。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一个民族，如果贵族的子孙永远是贵族，平民的子孙永远是平民，肯定不会进步，迟早要出大乱子。

金校长也是这样，把考试成绩作为一把万能的标尺，衡量老师的一切教学行为。

在金校长眼里，我的教学行为是要出大乱子的。

因为，我讲课打乱了教材的编排体系。经常后面的课文放到前面讲，前面的课文换到后面讲；有的课文讲好几天，有时一节课讲两篇课文。

还有，课本没有要求的东西，我给搬到课堂来了，如那个学期我每天都给学生读《卓雅和舒拉的故事》……还有，说什么观察大自然，我上课时间把学生拉到田野里啦……

为此，金校长很不放心，要听听我讲课，找点毛病（他语文权威嘛），帮助帮助我。

那时，我太年轻了，不理解金校长的良苦用心。后来，我也混成所谓的领导后，理解了。其实金校长真的是很负责很难得的好领导。

金校长来听课是有备而来。可我呢？

【…………………………………………………………待续——

教书这活儿——神圣背后的忧思（016）

心路历程（连载）

金校长来听课，可以说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我走上讲台的时候，发现学生的秩序比以往好得多，一个个正襟危坐，显得特别紧张。往后排一看，明白了，金校长已经坐在教室里了。

第一次被领导听课，有些紧张是自然不过的事。何况我讲课平时就比较随便，当然这堂课也没啥准备。

因为早两天学了几篇写人的记叙文，这节课想教一下学生如何写人。我最怕的是学生一动笔，就开始写套话，结果写出来的作文基本是一个模式。

写《我的妈妈》，肯定妈妈是日夜为我操劳，头发因此白了；而且，一定有我生病后妈妈照顾我的情节。（好像所有的妈妈都是晚婚晚育的模范）

写《我的老师》，肯定老师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而且，一定有老师生病后带病上课的情节。（好像所有的老师都有点营养不良）

写一个人做好事，肯定不留名，小学生都说“我是红领巾”，大点的都说“是雷锋叔叔让我这么做的”。做好事往往要写拾金不昧，“拾金”后肯定有过激烈的思想斗争。

讲课嘛，有个导入环节。于是，我说：同学们，要写好一篇作文，首先是学会观察，学会发现。你们好好观察一下今天教室里有什么变化？

学生很茫然。有个学生就说：老师，和以往一样，教室里还是老样子，没多什么东西啊。

另个学生说：不对，教室里多了一个校长。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赶紧纠正：表达有误，校长能说成是东西吗？

大家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地说：校长不是东西。

捅大漏子了！金校长的脸一下子沉下来。

我的本意，是启发同学们说出，今天和以前不同的是：校长来我们班听课了。然后我再说说“这是对我们的关心，我们一定要大胆发言，好好表现。不要因为有校长坐着，就紧张得不敢举手回答问题”之类的话。因为，老师和学生都紧张，课肯定上不好。

结果弄巧成拙，校长的脸一沉。不但学生紧张，我也紧张的语无伦次了。

自然，以后的课，我上的一塌糊涂。自己都不知自己讲了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想：下课铃咋还不响呢？

【待续………………………………………………

教书这活儿——神圣背后的忧思（017）

下课铃终于响了。

自然，我被叫到金校长办公室。

我赶紧解释说：对不起，我没想到课上成这样；我也丝毫没有想到学生能说出“校长不是东西”这样不该说的话。

金校长其实很大度。说：那倒不是个问题，一节课不太成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大问题是你平时的课是怎么上的？怎么能打乱教材的安排，前面的放到后面讲，后面的放到前面讲呢？

我解释说，我主要是根据学生的学习兴趣，比如连着学习应用类的课文，学生会感到厌倦，我就先上一节诗歌散文啥的。文言文吧，教材上把四五课都放到一个单元，学生不好掌握，我就穿插到别的单元。这难道不更好一些吗？

金校长说，好什么好？教材都是专家们编写的，哪课在先，哪课在后是经过专家们论证的，你比专家都能行？我连忙说：“我改，我改！”

金校长又说还有更大的问题，有的课你不讲一个字。有的课你一讲好几天，还把俄国小说搬到课堂来了，这不是乱弹琴吗？

我解释说，有的课文太浅显易懂了，根本没啥可讲的，有的课文我觉得课文以外的东西也很有必要让学生知道，所以就多讲了几节课。再说《卓雅和舒拉的故事》是名著，给学生读读不是很好吗？

金校长说，好什么好？有哪一次考试会考什么苏联小说。学生该掌握课文到什么程度，教学大纲是有要求的，有的课你不去讲，考出来怎么办？讲一些大纲根本不要求的东西。这不是浪费时间吗？我连忙说：“我改，我改！”

金校长接着说还有更严重的问题，上课时间你把学生领到野外……

我连忙说这不是让学生观察大自然嘛。金校长说，有啥好观察的？每次县里统一考试，出作文题，肯定出不了每单元后面写作训练的范围，搞几篇范文，做一些修改。让学生多背几篇现成的，不必他们自己写出来的强？

我说，这不利于提高学生的作文水平。金校长这此真的有点火了，一拍桌子说：你那样搞就能提高学生作文水平？听听今天你的写作课。乱七八糟，简直是浪费学生的时间，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图财害命，知道不？再说，把学生拉到野外，出了安全问题，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