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您听她的？您现在叫她拍着胸脯说，我对她怎么样？别看我在外边耍胳膊根，我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嘛？”
“你也说说，我是怎么伺候你的？我铁了心跟你，到现在肚子里的孩子都两个多月了，别说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前几天你在外边还和人家卖打斗狠，耍胳膊根……”
“嘿嘿，耍胳膊根还不是为了你，有人来搅赌局我能不和他们玩命？”
“为了我？哼！你为了自己的面子。我不要钱，要那么多钱有嘛用？我要人，要一个完整的家……”根娣说着啜泣起来。
“哭嘛，有事说事。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大家给你评评理。”师娘劝解道。
“宋师傅，您看看……这是前几天他叫人家打得。您说我这日子过得能舒坦吗？”
侯三身上的棉袄被根娣撩了起来，只见侯三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背上还有几处瘀血的地方。
师娘看了心疼得闭上眼睛，宋连生脸色阴沉，狗剩担心地问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长生巷三十九
“别问了，我知道怎么回事。”宋连生说道，然后拍拍身边的侯三，“来来，我问问你……搅局的人闯进赌局，张口就骂，是不是？嚷嚷着把赌局让给他干几天，是不是？……你见祸事到来挺身应付，说不到三五句，翻车了。人家一声令下，取出斧头把就打。你也没行唬，两手抱住后脑勺，胳臂肘护住太阳穴，两条腿剪子股一拧，夹好裤裆，防住要命的地方侧身躺下，叫人家随便打。是不是？……”
“嘿嘿，说的和见到的一样。您……您怎么知道的？”
“哼哼……”
侯三不再理会宋连生，继续说：“那些人，别看闹哄得凶，其实也怕闹出人命案子，他们先打我这两旁，再打后背，看我挺住了没哼唧一声，局头便喝令：‘擎手吧！够样儿了。’自己灰溜溜的走了。”
说到这儿，侯三得意洋洋，自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对宋连生说：“宋爷，别看我在您面前、在我哥面前是孙子，在外边也是一个响当当的爷们儿。经过这次闹事，搅局的家伙不但把我搭回去治伤养病，还送礼探望，成了好朋友。您说哏儿不哏儿？”
宋连生把酒杯往桌上一墩，站起身倒背着手转了两圈，侯三看着宋连生的样子，不解的用眼神询问狗剩。
狗剩看出宋连生极力压着心里的火，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还好，宋连生踱到桌前，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又拍拍侯三的肩膀，“三儿，咱爷们今儿喝过交心酒了，我可有嘛说嘛了。要是有过头的话你也别怪我，我为你好……”
师娘赶紧拉拉宋连生的衣襟，不叫宋连生说。毕竟侯三是帮会的人，说白了是个混混，她不愿意得罪这种人。
“别拉我，三儿今儿给我下跪，和我喝交心酒，说明我们有缘分。我管不着他们帮会的事，我说说心里话，讲讲‘走麦城’，告诉他一些做人的道理。唉！……三儿，实话实说，我入过帮会，资格比你老……”
宋连生的这句话，满屋子人都愣了！
长生巷四十
宋连生说：混混，又叫混星子，因为成群结伙混在一起又称为锅伙。在过去，说到“混混”，天津卫人觉得丢脸，有时还觉得骄傲。丢脸，是因为“混混”属于以干坏事，耍胳膊根为事由；骄傲，是因为这种人讲义气豪侠，有勇力，不怕死……当然，这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混混彻底变味儿了。讲义气豪爽的在少数，大都专做坏事，缺德事。
宋连生呷了一口酒接着说：我入会的时候才十四岁，那时候再混蛋也不算混蛋，因为讲究尊卑辈分，讲究尊老敬长。我刚入会时，专门在胡同口脚踩大花鞋，留根粗辫子，越粗越好，有时候还在发辫续上大绺假发，名叫“辫联子”，每个辫花上戴着一朵茉莉花，身上披一身正蓝(青色)大褂。有一个老年人见了，觉着看不惯，就数落我两句。我不但不恼，赶紧把花鞋脱下来，恭敬侍立嘴里答应着：“是，是……”等他走远了，我再把鞋穿上。那时我就这么讲理讲面儿。
那想到，没一会功夫那老人又回来了，看见我还是那副打扮，横横的瞪我一眼走了。我也没在意。
那时候，我已经把咱天津卫出的一个小混混当成自己的榜样了！说到这儿，宋连生问侯三，“知道有个名叫张小卜的混混吗？”
侯三疑疑惑惑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好像听说过。”
宋连生接着说：这个小家伙了不得，当年才十二岁，胳膊瘦得跟麻杆一样。据说在光绪年间，天津卫两帮混混五百多人火拼，打得天昏地暗，吓得官府急忙派兵来抓，一边抓了五个人，其中就有张小卜。当官的一看是个小孩也心疼，不忍心杀，劝他改过。
不料这小子脖子一挺，杀就杀，让我改过？没门儿！当官的一生气就把张小卜栓在柱子上让太阳暴晒，说：什么时候决心改过，什么时候放他下来。张小卜楞不吃不喝挺了三天，人都晒成肉干了也不肯改过。据说张小卜走进法场的时候，一路唱歌，藐视官府。
那时侯我把这小子当成了榜样，可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也琢磨，帮会做的事大多数不靠谱儿啊！
比如：帮会除了打架争强，还依靠拿份子挣钱。帮会的人跑到妓院赌场，或尖叫一声蹦上赌桌当众撒尿，或到园子里“臭婊子，万人骑”的乱骂。你说说，这种的事靠谱儿吗？是不是缺德事？
在这时，我在一场争夺码头的交战中受了伤。尽管我被人用双叉子（匕首）捅伤了，可我们帮会被打败了，没人理我更没人管我。按规矩，这时候我不能言语，也不准出声叫疼，只好一个人躲在屋里哭。你们猜，这时候谁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