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嚷嚷了！我知道您是干嘛的。快走吧，到我铺子里说合说合去。”

“好嘞，听您的，爷！”那人一揪二柱子的衣领，“狗食，快他妈的走！”

人群散开一条道，那人拽着二柱子往铁匠铺走。水铺刘二爷凑过来，对狗剩说：“你呀你呀，还嫌自己的事不多！”

狗剩看了一眼像挨宰的小鸡一样缩着脖，被人拽着的二柱子，不由摇了摇头。

这个二柱子要长相没长相，要人性没人行，实在不可救药。他叫二柱子，其实他爹这一辈儿哥三个，守着这么一个五短身材，一双小三角眼的单传宝贝（二柱子上边有个哥，是从天后宫栓来的泥娃娃，不是喘气的），宠的不像样子，养成了好吃懒做的坏毛病。可怜的他爹是个拉胶皮的，一辈子省吃俭用连口酒都舍不得喝，每天回来也得给他买块槽子糕吃。就这样，他爹最后也没落好，临死的时候倒着气“水，水……”找他要口水喝。

在一旁嚼着大果仁儿、喝酒的二柱子，一听老头要喝水，立刻瞪起小三角眼骂道：“老不死的，还想喝水？到阎王殿喝去吧！老子没钱给你买水，你留下的那辆破胶皮，叫我换酒喝了！”

爹死了，胶皮车被他换酒喝了，他也没有个正经事由。今儿高兴了也许去卖鱼，明儿也许雇辆车拉胶皮，晚上倒泔水，夜里赶晚儿去给死人念经……可这都是受苦受累的活，他哪受的了？最后他天天跟着一些人在赌场打杂混饭吃。就这么一个主儿，却娶了一个俊俏能干的小媳妇。

这个小媳妇是他爹活着时候，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给他张罗下的。真应了一句老话，好汉无好妻，懒汉娶花枝。

有这么一个好媳妇，他也不懂得爱惜。媳妇过门没几天，新鲜劲儿一过，他又钻进了赌场。这时候他在赌场里的身份变了，不是打杂的，是赌客。先是小打小闹，尝到了一些甜头后开始大赌，没钱先赊着，赊到最后拿媳妇的身子作赌资。这个身穿青布裤袄的人就是他的债主。

这个主儿不是个善茬儿，是帮会的人。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个混混。俗话说，是个混星子。欠了他的钱，会绕了二柱子？人家才不会呢！没事人家还想找点事，亮出胳膊根比划比划。这时候，二柱子自己找上门来，人家会绕了他？！

人家不赊账，一次一结账，一码是一码。结果，人家把二柱子的媳妇睡了。睡了一次接着睡，一来二去，二柱子的家成了人家的了！二柱子的媳妇和人家睡出了感情。

这事小巷的人没人不知道。

长生巷十五

到了铁匠铺，那个人把二柱子往墙根狠狠的一推，“妈的，给我老实待着，不许动！”说罢，转回身冲着狗剩一抱拳，“爷，小的我叫候三。打听说了宋爷和您的事，就想拜会您。可……”候三看了狗剩一眼，“这么说吧，您别看我这身打扮，我心里就佩服您这种讲情讲义人。”

狗剩赶紧说：“兄弟，别这样。我明白你的意思，知道你也讲情讲义、讲理讲面。”

候三得意的一笑，“爷果然不一般，兄弟服了，打心眼里佩服。实话说，我就是这样的人，甭管他黑道白道，只要不够意思，不够板，咱就和他玩命。跳油锅绝对不行唬，眨巴一下眼，不是我爹揍的！可比您……嘿嘿，差远了，您是这个。”候三挑起大拇指，“是真爷们儿！”

“行了，别夸我了。再夸，我就找不到北了。”狗剩说，“兄弟，你看他的事，打算怎么料了？”

“这个狗食，您甭管了。一会儿，叫他卷铺盖走人！”候三不屑地看着二柱子说。

狗剩一听心里说：别介，他走了你来了，天天再招来几个耍胳膊根的主儿，巷子里更不安生了。狗剩赶紧对他说：“兄弟，怎么着也给他留个窝儿，不能叫他睡马路吧？”

“爷，您还可怜他？不值得！您说这小子有人味儿嘛，他媳妇对他多好？他一个子也挣不来，媳妇靠缝穷支撑着家，人家喝稀的他吃干的，一顿没酒喝没鼻子没脸骂大街。就这么伺候他，他还……”

狗剩赶紧拦住他，“甭说了，我们都知道……”

“知道？知道您还替他求情？爷，这么着说吧，别的事只要您张口说话，绝不驳您面子，下油锅我也不行唬。这小子，非叫他滚蛋不可。知道我刚才为嘛揍他吗？”

狗剩摇摇头。

“他赌输了，十块大洋把媳妇抵给了我。我正要收拾东西领他媳妇走，这小子回来了，恬着脸找媳妇要分手钱。你说可气不可气？这回呀，窝儿也不给他留了，卷铺盖立马叫他滚蛋！”

狗剩一听，上前狠狠踢了二柱子一脚，“赌输了媳妇，还要分手钱，没听说过！叫我都没脸替你说话，不要脸的狗东西！”

候三说：“打，狠狠打！”

狗剩顿了顿，对候三说：“兄弟，不管怎么说，我们是邻居。算我求您了，他媳妇愿意跟您走，您领走；给他留个窝，也算大家对他死去的爹娘有个交待。”

候三再一次上上下下打量狗剩，“我更得仔细看看您，您这个人太好了！……好吧，这个面子给您了，照您的意思办。可有一件事，您得依我。”

“说吧，嘛事？只要我能办得到……”

候三一抬手，“不是什么麻烦事，只要您点下头就可以。”

“瞧瞧，和我卖关子？说吧，嘛事？”

“不是卖关子，因为咱们不是一路人。以前我一直不好意思张口，真的不好意思！……嗨！嘛也甭说了。爷，如果您不嫌弃，我打算和您拜把子，以后咱们是生死兄弟。”

“这……”狗剩有些沉吟。

候三脸色起了变化，“怎么，看不起我？我高攀了！”

狗剩马上说：“哪的话？我高兴还来不及……既然你把话挑明了，我也把话说明白。拜把子是咱俩的私交，和你们帮会没关系，帮会的事我不掺合，这是其一；其二、日本人现在把我盯得很紧，我不愿意把你牵扯进来……你明白吗？”

“呵呵，您放心。帮会的事，您想掺和我也不叫您掺和，您不是那种人；小鬼子您不怕我能怕？笑话！那天我叫来俩弟兄和那几个盯梢的逗逗闷子，把他们搅和跑了。”

“别介，这个事你不能掺和，把小鬼子惹火了，我的日子更不好过。既然咱们拜把子，以后有事我主动找你，你听招呼。到时候你躲都躲不了。”说到这儿，狗剩忽然想起了扎彩匠老潘的事情，“对了，还真有件事你能帮我……”

“嘛事？说。”

“嘛事，也得喝完拜把子酒再说，你先把眼前的事安排好了吧。”

“得嘞，就这么办，您瞧好吧！”候三高兴的冲着狗剩一抱拳，一把拽起二柱子，“狗食，跟我走！叫你再看一眼你媳妇。嘿嘿……以后她就是我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