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啊。现在凤城的房子价格升得很厉害，凭你的经济实力买房子，不现实。如果你做了郭董的乘龙快婿，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而且，以后开泰公司还不是你说了算？”
我有点犯晕，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我还是理智的：
“我配不上，真的。”
我这人有自知之明的，我和郭丽娜，既门不当，又户不对。我们之间的差别，就好像是迎宾楼的九楼和底楼相比，差别太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堂堂本科生，不要妄自菲薄啊。请相信丽娜是真心的。”花蝴蝶劝我，“好吃做媒。我到真心想喝到你们的喜酒。”
沉默，还是沉默。我的内心在剧烈起伏着：花蝴蝶在和我开酒后的玩笑？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像说的是假话呀？也许真的是喝多了，我仿佛看到丽娜在向我走来，穿着婚纱，眼含泪花，饱含深情。我陶醉了，有点飘飘然了。我记得我母亲前几年曾请瞎子为我算过命，说我命犯桃花，有女人缘。我母亲怀疑我是邻居秦志高踏的生。秦志高犯的就是桃花运，他有三个老婆，有两个老婆居然有段时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相安无事。镇上男人在羡慕他的同时，更多的是谴责：本来男女比例就严重失调，你怎能如此多吃多占？你猜姓秦的怎么说，没办法，认命啊，我前世欠风流债的。这话说得也不错，秦志高要钱没钱，要貌没貌，女人偏偏死缠烂打，只能有一个解释——桃花运。我真没有想到算命先生把我也算得这么准，说“桃花”就“桃花”了。而且，这朵桃花还是“百花丛中最鲜艳”的一朵，凤城大名鼎鼎郭董的公主，什么概念啊，三圩人还不把我嫉妒死？
“不过，有一点要说清楚，郭董女儿丽娜身体有点小毛病。”花蝴蝶陡然降低了声音。
“什么，毛病？”我有点惶惑。说实在的，除了工作，我在凤城几乎不关心周围的事情，郭董的女儿小毛病，我没有听说啊。酒桌上的郭丽娜不是挺漂亮的女孩吗？
花蝴蝶工作能力强，故事也讲得好。难怪郭董说，京剧是国宝，花厂长是厂宝。喝了口水，花蝴蝶慢慢道来，不紧不慢，委婉曲折。
十年前，郭运来是凤城最先一批买了小车子的。三厂扭亏为盈后，他感觉要买个车子，倒不是显摆，接人送客方便些。那时的凤城，对酒后驾驶的处罚没有现在严，这也可以理解，那时的私家车那有现在这么多？郭运来酒量大，胆子更大。那天，郭运来在云豹大酒店喝了一斤多白酒，他要带妻子和女儿丽娜回家，就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转弯口，郭运来的车和前面来的一辆面包车撞了。凭良心讲，他的车速其实并不快，怪就怪在那时凤城的城市建设缓慢，路还很窄。郭运来当场昏厥过去了。
醒来时，郭运来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两天，头破了，缝了七八针。ct检查还好，只是脑震荡。等他身体恢复差不多了，才从别人口中得知，妻子在车祸当天抢救无效死亡，而女儿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她的右腿粉碎性骨折，截肢了。悔！悔！悔！郭运来肠子都悔青了：不该赴宴，赴宴后不该喝酒，喝酒后不该开车。后悔有什么用呢？后悔能把躺在殡仪馆的老婆唤醒？老婆可是他事业的左膀右臂啊，借钱，还贷，打点生意。没有她，就没有他郭运来今天的成功，就没有开泰的今天。郭运来整整四天茶饭未进，昼夜难眠，工厂也交给了花蝴蝶全权掌管。他一个月后才回到公司。从此，他像变了个人似的，病恹恹的，很木讷，经常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几个小时不说一句话。两年以后，他才从悲痛中挣脱出来。前年他才经人介绍和朱会计的妹妹结了婚。新婚之夜，当着双方亲人，他庄严宣誓：喝酒坚决不开车，开车坚决不喝酒。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也想让亡妻的灵魂得到安息，他想给丽娜设计一个美好未来，找个优秀的上门女婿，给丽娜一生幸福。
其实我早看出了些端倪：不明不白的三百元，朱会计的神神秘秘……但是事情还是太突然了，我不置可否。花蝴蝶看出我在犹豫，说：“你考虑考虑。”说完，花蝴蝶走了。走了几步，他突然又折了回来，问了我一句：
“会打麻将吗？什么时候去郭董家打麻将？”
“不太会，兴化式会一点。”
“让丽娜教你来凤城式，打卡子。”
晚上，回到宿舍，我脑子很乱，昏昏沉沉，很久才睡着。要天亮的时候，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两个女人在吵架，一个是郭丽娜，另一个是巧云。
22
周末，我决定去拜访我的老师朱国生。朱老师住在莲花七号区，大致方位我清楚，市区东南角，比较远。我先打了个电话给老夫子，预约一下，电话那头很是客气：“来玩，来玩。”下午，我扒上了10路车，下了联华超市后，我顺便进去买了两瓶梅兰春，又在外面随便买了点水果，然后按同学告诉的地址，一路找了过去。有嘴就是路，没有费事我就摸到了。
看到过去的弟子来访，朱老夫子很是客气，又是倒茶，又是削苹果。
朱老师似乎苍老了许多，头上不少白发了，顶部都谢了，脸上皱纹一道一道，小沟似的，走路动作也比以前迟缓多了，僵硬多了。岁月不饶人啊，更何况老夫子是个不喜爱运动的人。朱老夫子的女儿去年大学毕业，在常州工作，很少回家。家里只有朱老夫子夫妇。老伴平时身体不好，长期分居生活，曾让她得了焦虑症，现在好多了。最近老伴迷恋上了跳舞，周末下午都在人民公园跳舞健身，很少在家。
我说：“老师，恭喜你呀，如愿以偿，调进凤城。”
朱老夫子脸有点红，叹了口气：“这么大岁数了，反正离退休不远了，在一起不在一起无所谓啊。年轻时想调调不来，造化弄人，愧对家庭啊。”
“唉，‘客里似家家似客’。离开凤城这么多年，回家以后反而感到一切很陌生，真不习惯。我还是怀念在兴化工作的日子，抹不去记忆呀。”朱老夫子话音中充满失落，不过他还像以前一样，张嘴就引经据典。
我和老夫子交换着信息，主要是我们这一届高中同学的就业情况。交流的结论是：大部分人的就业情况不算理想。那一届我们班上可是安丰中学的骄傲，考了二十多个本科呢。
“形势变化真让人始料不及啊，大学生就业难啊。”朱老夫子感慨万分，“我女儿去年大学毕业，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啊，又是辅导又是督促，没有办法，凡进必考啊。现在大学生自主创业的很多，这不失为一个出路啊。我们职高的学生也有不少创业的了，有些人还搞得有模有样呢。”
三句话不离本行。朱老夫子现在从事职业教育了，难怪，张口闭口就是就业创业的。见我对创业感兴趣，老夫子更是兴致勃勃，趣味盎然，似乎有切身体会：“创业不是那么容易啊，要有创新的头脑啊。有条件，肯定要上；没有条件，要创造条件上。要用有限的资源去创造更大的价值。”一套一套的，朱老夫子好像在对我进行创业培训。我静静地听着，像过去做学生时一样。
“你小子脑袋瓜还蛮灵光的，作文里看得出。”
我想起来了，高三模拟考试时，我的作文曾得了班上最高分。朱老夫子对此评价甚高，说我有创新意识。我记得作文评讲时，朱老夫子一手拿着试卷，一手拍着脑袋瓜，说了几遍：想不到啊，想不到，作文居然可以这么写。
“当初，我扮演法海角色，棒打鸳鸯，你不记恨我吧？”朱老夫子换了个话题，语气中带着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