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马不停蹄地看了好些婚庆公司和酒楼,确定了拍摄婚纱照的影楼。杨可上网查了很多信息,也询问了有经验的朋友和同事,大量的准备工作差不多已经全部完成了。可是天气实在太热,拍婚纱照外景会把我们俩都热晕,杨可觉得应该立秋后再找个周末去拍婚纱照。酒楼他选了第四城,说环境很好,而且网上口碑不错。婚庆公司我们联系了他同事上次找的那一家,不仅有名气,而且会把我们当成熟客给个令人满意的折扣。杨可在网上订了很多冷焰火,想要营造一个辉煌灿烂的气氛。我自己去买了一件婚纱,毕竟一生中只有这一次,而且我也曾经无数次梦想自己穿着婚纱,手捧百合花的模样。那婚纱是象牙色,船型领露出肩膀,整体十分简洁,只有与之配套的蕾丝手套上面点缀了很多细致可爱的小玫瑰花。小姐们对我穿上婚纱的模样赞不绝口,虽然有些推销衣服的意思,但我知道一大部分也是发自她们的内心,镜中的我令自己也惊叹不已,只可惜眼神空洞又孤独,旁边应该站人的地方是个令人遗憾的空缺。
准备婚礼十分琐碎,我心里却淡的象在准备别人的事,倒是竺蓝,十分兴奋,比自己的事情还要上心,说是难得的机会,正好能够学到些经验,免得自己以后走太多弯路。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样的绝望心情下去准备婚礼,只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忙碌让我忘记了流泪。深夜里我仍然抓心挠肺地想要给林礼钧拨电话,我只好把手机放在客厅里,关上机,强迫自己不去骚扰他。
杨可想休息一天,我好像并不觉得累,不过是跑跑路而已,所有的决定都是他做的。不过他想要休息,我求之不得,好久我都没有睡过懒觉了,正好可以好好补补瞌睡。电话在我快要醒的时候打来了,我一看已经快十二点了,竟然又睡到这么晚,午夜里的辗转反侧已经快要毁掉我的健康了。电话的主人更加令我惊奇,是林书钧。
“梅眉,我已经在你学校门口了。”
又是个搞突袭的主,我有些口吃,“你怎么来了?”
她笑,“不欢迎我吗?我来看看你。”
“没有,”我急忙申辩,“是没有想到你会来。”
她不易察觉地轻叹,“你是哪栋楼,我马上过来。”
我告诉她以后,急忙起床,洗脸刷牙,我不想让她看见我毫无光泽的脸和惨淡黯然的心情。她进门以后,先紧紧拥抱我,我的鼻子立刻就酸了。已经好久不流泪了,可是为什么她一抱我,我的眼泪又要留下来,为了掩饰自己,我急忙走到冰箱旁站了一会儿,等我略微有些平静下来,我取出一盒橙汁,倒在玻璃杯中递给她。她真美,今天穿着一件淡绿的短裙。一般人穿绿色都会显得皮肤发暗,她却十分适合这种挑剔的颜色。脚上是一双全透明的水晶凉鞋,透明的带子松松地绑在小腿上,她完全不需要任何饰物,那些东西反倒会损坏她出水芙蓉一般的天生丽质。她的长发照例梳成辫子,这个发型很特别,现在的姑娘们已经很少有人喜欢编一条长辫子在脑后了,但她好像特别喜欢这种发型,而且这种属于小花的麻花辫在她身后摆动时,会把她的纤腰显得格外婀娜多姿,总是让人浮想联翩。天太热了,发丝紧紧黏在她的额头上,我便提议她先去洗个脸,等她从厕所出来后,真是光彩夺目,不知哪个男人能够有幸娶到她。
她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包,取出一个包裹给我。“林礼钧给你的,说你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的手不断颤抖,心砰砰乱跳,象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怎么也解不开那些缎带,反而越扯越紧。我只好找来一把剪刀,剪开它们,包裹里是一件衣服和一双鞋。当我将衣服提起来,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出来。那是一件真正的艺术品,上面用足了赤橙黄绿蓝靛紫各种颜色和它们的中间色,却完全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感觉,搭配的典雅辉煌,象是房间中平添了一道彩虹,和一只正在开屏的热带孔雀,那么眩目,那么耀眼,那么不可思议。衣服的所有角落都绘满了花纹,曲线,直线,点,波浪纹,锯齿纹,所有的图案都和谐自然,即抽象又具体,比奔跑的猎豹构成的曲线更加流畅,比芭蕾演员旋转的脚尖更加稳定,比冬天结了冰闪着微光的湖面更加整洁。你难以想象那么多图案怎么能够统一在这样一个狭小的面积里,并且可以汇成一只美丽的旋律,令我的陋室蓬荜生辉。林书钧和我都不说话,在一件绝美的东西面前,你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你只能发自内心地赞美和感动。过了良久,她才轻叹一声,“林礼钧恐怕再也做不出这样的东西了,梅眉,穿上让我看看。”
我摇头,“这只能挂在墙上让人欣赏,穿上会亵渎了它。”
“他用所有的爱给你画了这么一件衣服,你还不穿,会辜负了他。”
“我舍不得,穿上会有磨损,这只能用来欣赏。”
林书钧不再勉强我,看着我小心翼翼地叠好衣服,喝了一口水。“什么时候分的手?”她问的很平静。
“两个星期。”
“为什么?”
林礼钧从没问过我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想要打电话给他,是不是内心深处也想去跟他解释这一切呢?我不知道,可是就算告诉他原因,又有什么意义,仍然不能改变我要成为别人的新娘这个事实。我叹口气,不知说什么才好,林书钧摇头,坐到我身边,搂住我的肩,“算了,林礼钧不让我问你,他要我来看看你,说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平静了,因为他怕我担心,为什么你总是想到我,而我,对你又做了些什么?林书钧看着我,“这两个星期,我们公司忙的要命,我还庆幸林礼钧没给我打电话缠着我,结果昨天穆真给我打电话说林礼钧不知怎么了,要我赶紧去看看,昨晚我去了,才知道你们分手了。”
林书钧叹气,“不好,要不是实在反常,穆真也不会给我打电话,林礼钧那人有九条命,从小就和大哥走四方的,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有什么事。可是穆真真急了,他跟我说林礼钧这两个星期,就干两件事。”
“是什么?”我小声问。
“喝酒和画画,穆真去问他,他只是笑笑,什么话都不说,画累了就在阳台上喝酒,然后大声唱歌,这样过了好多天,穆真急了,才给我打的电话。”我的眼泪再次留下来,他说过,宁可自己承受所有,也不愿让我担心。林书钧终于忍耐不住,声音有些哽咽。“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简直不成样子了。我马上就明白了一切,只有你,才有可能让他变成这样。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知道这两个星期以来,他从来都没有出过门,他怎么能够憋得住不去看你,除非你们已经分手了。”我点头,林书钧不再看我,凝神看着窗外。“爸爸和阿妈都说我最像叔叔,其实那只不过是外表。最像叔叔的是林礼钧,他简直和他一模一样,他继承了他的一切,他的细心,他的多情,他的隐忍,他对绘画的热爱和天赋。我每次回家,阿妈都会跟我说体己话,她说虽然叔叔只和她生活了两年,但是她已经是方圆几百里最幸福的女人了。她能够想到的最远的距离也就是她所熟知的方圆几百里罢了,可想而知她心里最爱的人一定是叔叔,所以在所有的孩子们中她最疼我,因为她认为我和叔叔长得一模一样。她会反复回忆叔叔对她的体贴爱怜,然后絮叨给我听。阿妈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对女人会细致到那种地步,叔叔甚至会给她洗脚,为她按摩,早上一定和她一起起床,只要他在,就永远不会让她干一点儿活。阿妈说两年足够了,这种福气是不能够享受太久的,想要多一点就太贪心了,菩萨会怪罪的。所以叔叔会走,阿妈说那是肯定的,福气怎么能够多的溢出来呢?那样人会折寿的。林礼钧简直跟他一样,十五岁他在赛马会上得了奖以后,缠着他的女孩子简直数不清,他对她们每一个都又细心又周到,弄得她们都为他发了疯,那时我还想,林礼钧这个家伙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说到这里,林书钧停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睛,“可是,当他让我来找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不一样的。他简直用了一大半生命来爱你,如果你要他挖了心给你,他肯定能做到。他再也不可能像这样去爱了,他爱你爱的伤了元气,和你分了手,他根本哭都哭不出来,只觉得好笑。我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来看看你,他说怕给你添烦恼,怕你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看见他又伤心。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他的心中只有你,唉,他是前辈子欠了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