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的时间,这个学期快要结束了,每天连轴转的生活总算是要告一段落,我开始计划假期里要去哪里转转。周五我接到李一的电话,这个家伙总算是出现了,研一时她去了芬兰,说是读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专业简直就是扼杀生命,不顾家人、老师和同学们的劝阻,断然辍了学,专业考托福用了一年,重新去读了一个工业设计的专业。我一直很佩服李一,她是那种为了自己的信仰可以不顾一切的人,并且勇于承担由于这个行为所带来的后果,我就不行,连决断地和男博士分手都作不到。
李一读完那个工业设计以后,留在芬兰,在一家公司里作产品设计,几年来我们时有联系,电话里她高兴地告诉我说下周要到上海开个会,想要抽一天时间来c市看看我,好几年没见了,一想到马上要见到我,开心得不得了。
放假前的这段时间,我除了出题和改卷子,几乎没有什么事情了,每天看看书,听听音乐,倒也悠闲自在。七月里天气越来越热,吃过午餐我便觉得昏昏欲睡,这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请问是梅眉老师吗?”这个声音我确实从未听到过,但是一听就知道是那种藏族人说汉语的腔调。“是的,我是。”“我是您一个叫林礼钧的学生的姐姐,有点事想过来和您谈谈,不知您下午是不是有时间?”
听完我大吃一惊,不知道这个六月就已经毕业离校的林礼钧怎么又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六月以后我就一直庆幸再也不用担心有人那样子盯着我看了,可是这次出现的竟然是他的姐姐,而且我实在想不出她会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下午我在实验室里等着这个女子,想象着她的模样。两点半她准时来了,令人吃惊的是来的是两个人,她和一个年老的藏族妇女。
“我叫林书钧,这是我阿妈。”林书钧向我介绍她自己和她妈妈。我赶紧给她们俩让座并且泡茶。林书钧真是漂亮啊,一米七多的个子,乌黑的头发像瀑布一样直到腰际,松松地编成了一条令人眩目的辫子,一条恰如其分的红色短裤将她细细的腰和长长的腿表现的淋漓尽致,上身随意穿了一件白色棉质衬衣,在腰上束了一个结,一段小蛮腰会偶尔露出来,令人遐思无限。她皮肤白净,带着健康的红润,眼睛、鼻子和嘴都很像林礼钧。其实林礼钧是非常英俊的,那么高的鼻子,眼睛深黑,嘴角微微上翘,下巴有一道性感的纵纹,笑起来非常迷人,可惜就没见他怎么笑过。他姐姐正好相反,总是恰如其分的微笑着,我试图从她身上找到草原、牲畜、海子和森林的气息,那种一尘不染,属于天堂的气息,但是她更像现代文明里某本时尚杂志的封面女郎,身上更多的是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林书钧的阿妈和我从前闲荡在藏区所遇见的所有藏族老阿妈一样,勤劳、慈祥、忠厚、实在、善良,我一看见她就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我想起清晨背着一篓李子在集市上叫卖的老阿妈,卖酥油茶和酸菜包子的老阿妈,挤在小面包车上的老阿妈,她们都不大会说汉语,总是那样微笑着看着你。藏族是很敬爱母亲的民族,藏族妇女非常贤惠和勤劳,她们清晨很早就要起床挤牛奶,打好一家人所要喝的酥油茶,到有山泉的地方背水,砍柴,一直要操劳到深夜,我常常惊叹于她们的体力和吃苦耐劳的精神,真的,娶一个藏族女子是十分有福的。
“梅老师,非常不好意思打扰您,我知道您很忙的。”林书钧汉语说的很好,普通话十分流利,但是我还是听得出那种藏族说汉语的感觉,他们总会在一些不应该的地方采用升调,另外,说话时比较有韵律感。
“没关系的,快放假了,我已经没有课了。”
“是这样,梅老师,我弟弟毕业后,回了一趟家,前两天,他打电话回来说您是他最尊敬的老师,这两天学校就要放假了,他让我们俩一定要想法子请您到我们那里去玩玩,他说您上课时有一次曾经说您十分喜欢藏区。”
我听完她的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的好,我只教过林礼钧专业英语,并没有进一步的交往,我根本就不熟悉这个学生,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想起对我发出这样的邀请。我感觉到思维一阵混乱,一抬头看见林书钧牢牢地盯着我,脸上有种打趣的神情。这时老阿妈说了好多话,然后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梅老师,我阿妈说,老师和医生是我们藏族最最尊敬的,她说真是没有想到你这么年轻,而且这么有学问,难怪林礼钧一定要她亲自来请你。”
林书钧停了一下,仔细看了一下我的反应,接着说,“梅老师,你不知道,我一周前请了假,专门从c市回家,接了阿妈过来。我们回一趟家,真的很不容易,坐汽车要坐十几个小时,我阿妈晕车晕的厉害,一路上吐得快要死去了,所以,梅老师,请千万不要推迟了,看在我阿妈的面子上,请一定答应我们吧,林礼钧说你最喜欢吃我们那儿的蘑菇了,我一定让你吃个够。”
我头晕的厉害,老阿妈一直就那样盯着我,眼睛里面全是期待,也不肯坐下,还穿着那么厚的袍子,不知道会不会中暑,这里这么热。天啊,林礼钧在想些什么,知道我一定会拒绝他,竟敢把他阿妈叫过来请我,老人家走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请我去她们那里玩玩,要好好款待我,我并没有帮林礼钧什么忙啊,无非就是答辩时给他解了围而已,平时再也没有任何交流。真不知道林礼钧给她们说了些什么,竟然说动她们俩到这里来。我脑袋里面正胡思乱想着,听到有人在敲实验室的门。
“进来。”我话音还没落,谭琳就走了进来,她是我们学院的实验师,专门带学生实验。我们俩年龄相近,平时经常在一起聊天。“梅眉,有没有橡皮管?”她好奇地看着林书钧和老阿妈,向她俩微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我的脸突然红了,谭琳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梅眉,你怎么啦?借几米橡皮管给我用一下,我记得上次看见你买了好多。”“可能在学生实验室,没在这里,等会我给你找吧。”我做贼心虚地只想赶快送走她,生怕她问东问西,老阿妈一身藏族服饰,实在是太显眼了。幸好林礼钧体贴地没有跟着过来,不然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效果,想起来我都不寒而栗。
谭琳终于走了,看来我不答应的话,老阿妈就会一直站在那里,可是缓兵之计不是我的作风,我自以为还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管他呢,难道林礼钧能够把我吃了,而且,我得赶快送走她们俩,林书钧这么显眼,这些人没事还找事呢,谁知道会有些什么可怕的闲话。破釜沉舟了,我先答应下来,然后见机行事。
“请告诉你阿妈,我非常非常感谢,”我停了停,马上看见林书钧脸上的失望。“但是我这几天都不行,要等到放假我才有时间,不知道两周后行吗?”林书钧脸上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身上藏女的原样立刻就出来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大声说,“梅老师,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难怪我弟弟这么喜欢你。”
林书钧仔细打量我,确认我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产生警惕,然后她重复了一下我的联系方式,并问清我什么时间比较方便接电话,就和她的阿妈告辞了。老阿妈临走时拉着我的手,从她的昔日十分美丽的眼睛中,我明白她是害怕我又改变主意。虽然我是个很谨慎的人,还是被她们的诚意和好意感动,开始觉得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去而不再有那种被胁迫的感觉。
周二李一带着一贯的作风跑到c市来了,几年不见,她还是那个样子。先是逼我去机场接她,说要抓紧一切时间和我聊聊,然后就是到各个她认为有特点的小巷子找吃的,说在国外已经彻底成了乡下人,什么也吃不到,玩不到,现在到了c市这个人间天堂,可要好好弥补一下这几年的精神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