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建明进了饭店，径奔后厨。

陈万明一伙本来已经喝完了，但鉴于潘云飞团伙到来，这么走了没面子，就又要了瓶酒。

楚建明过来时候，陈万明正拿着酒瓶倒酒。只见一道刀光，陈万明噗的趴到了桌子上。

楚建明背着手，转身走出饭店，没影了。

大家看到，那把菜刀嵌进陈万明后脑骨里了，还在晃。

楚建明挥起了这个城市严打后的第一刀，把谢幕的腥风血雨的江湖再次拉开。

当时是一条闷热的林荫道，两边的老墙剥蚀出块块斑痕，前方几百米，就是不知在这个城市的脊梁上流淌了多少年的河水了。

楚建明走的飞快，双手插在裤兜，头低着，长发把脸遮去了半个。楚建明的这双手，被一个算命的看过，算命的一句话，让他悚然一惊。算命的说，这是双杀人的手。这是跟着潘云飞黄老歪逃亡时候的一个插曲，潘云飞故意安排了这一幕，潘云飞给了算命先生五元钱。

楚建明本来要把上衣脱下来的，前襟处跳跃状一串血迹。衬衣是月白色的，比较触目。但他没脱。如果有人问，就说是鸡血，再说谁问。

他不知道自己去哪里，他想干脆去河堤呆一会吧。那缓缓的河水，在楚建明看来是那么的忧伤，楚建明喜欢一个人忧伤的感觉。

穿过十字路口，楚建明脚步渐渐放缓。两个公丨安丨正迎头过来，满眼审视。

楚建明从容的过去了。

马上就听到后面喊一声，你站住。

楚建明回头看去，两个公丨安丨转身过来了。

当然不能站住，血迹事小，身份事大。

他拔腿就跑。

公丨安丨意识到情况来了，拽开大步追赶过去。

楚建明直奔河堤。

两个公丨安丨体格也好，正是年轻力壮时，楚建明绝对甩不掉了。

这一段河堤是这样的，一溜的围墙，攀附着枝叶肥硕的爬墙虎。那边是单位，里面的树木郁郁葱葱。围墙不高，也没铁网痢疾玻璃渣，墙顶平滑。

就是这面墙，救了楚建明。

他呼喊一声，攀上墙头，飞落下去。

后面一个公丨安丨也跃上墙头，飞落下去。这个公丨安丨落下去就没站起来，他崴了脚，痛苦的蹲在地上。另一个公丨安丨落下来，查看同伴的伤情时候，楚建明消失了。

后来楚建明说，那公丨安丨没经验，河堤的墙往往是这样的，从这面看，特别矮，可你别忘了，这是立在河堤上，那一面就深了。那一面是地面，跟河堤有个落差。楚建明凭经验攀上墙头往下跳时，一只手在墙上搭了一把力。而那个公丨安丨是直接下来的，这么高的落差，让他意想不到，摔伤就发生了。

楚建明说这些时候，表情平淡，象说一个枯燥的又不得不说的事情。

那天狄爱国和老一坐车走的，潘云飞和黄老歪没有，风风火火往楚建明方向赶去了。黄老歪恶狠狠咋呼，他妈砍死一个少一个！饭店人很快就走空了，陈万明几个同伙抬着他去了医院。公丨安丨是在医院出现的，陈万明正处在生死边缘，面部肿胀，眼珠暴突，奄奄一息。几个同伙告诉公丨安丨，走在路上被人砍的，没看到是谁。公丨安丨问现场位置，几个人随口说了个街道。当时路上没人，几个人说，砍倒时就包起来了，地上也没什么血迹，砍人那个跑了。

公丨安丨当然不信，凭判断他们是要报复。坏人打坏人当时很正常，不报案的很多，公丨安丨对这类事情见惯不怪。

陈万明度过危险期转到了熟人医院，为防不测，包了两间病房，一二十个住进去，褥子下面塞进了刀棍。这段时间陈万里也三天两头来，阴沉着脸。

老一那天坐在车里，情绪激动。老一很想眉飞色舞的给别人讲这件事情，那场面充满了刺激。关键是她亲自在场。狄爱国表情平淡，狄爱国只说了一句关于楚建明的，狄爱国说，楚建明就不知道怕，他是在不怕中长大的，他把害怕留给了别人。狄爱国不怵潘云飞，打个比方说，就是和潘云飞互相枪抵了头，谁也不会抠动扳机。但楚建明不好说。

最近狄爱国爱和老一玩些感情游戏。老一是越来越离不开他了，女人一旦陷进去，都是这样。狄爱国那天半夜讲起另外一个姑娘的好，很自然的讲出来，声情并茂。老一突然生气了，老一说你走吧。深更半夜，狄爱国往哪走，再说他这会儿真不想离开老一。狄爱国说那我走了，老子不回来了。老一说你要不走你是王八蛋，你要再回来你也是王八蛋。狄爱国其实也没生气，但他不走没面子，任何时候，面子第一。于是狄爱国走了，用力摔了门。那时侯的郊区就是后来的都市村庄，狄爱国他们住的郊区还有很多农田。狄爱国出来时候，浩瀚的夜空繁星满天，一两声狗吠传过来。黑暗幽静的巷子路，狄爱国踽踽独行。拐了个弯，后面有人飞跑过来，狄爱国转身，被老一抱住了。

你不是让老子走么。

你不会不走。

男子汉大丈夫，哪能没脸。

别生气了啊，我不是想让你走的，真不是想让你走的，我以为你不会走的。老一去亲吻狄爱国嘴唇。

狄爱国其实此时心情很好，一把推开了老一，少给我来这套。

你别不要我，啊，你是不是不想要了，老一哭了。

有天狄爱国想起和老一初相识时候的事情，突然问，你过去男朋友是谁？老一眼圈又红了，咬着嘴唇不说话。狄爱国是聪明人，觉得里面有事情。但他也懒得去管这些事情，随口一问罢了，他把老一抱起来，扔了一下，没扔起。老一难受时候，被狄爱国一抱，顿时幸福遍布全身。

老一那天晚上说，明天早上要回家一趟，好久没回家了。狄爱国说去吧，抽屉里多拿点钱，给咱爸妈买些礼物。

第二天狄爱国碰上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但他不动声色。

早上和老一分手，狄爱国去找潘云飞他们，没找到，就一个人去遛弯。快一年没进项了，眼看局势一天天平稳，狄爱国手头有些痒。当然他不是去下手的，进入角色还有一个过程。他这次是去预热。

遛了几个商场，不知不觉中到了车站。此时是早上九点钟光景，一轮红日照耀大地。狄爱国出汗了，贴着墙根阴凉处悄然走来。他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人来人往的车站，老一化了淡妆，在这个早上楚楚动人。她依旧穿着短裤，白皙的大腿充满弹性。她身上背着很大的旅行包，手里拿着车票。

她这是去哪呢？狄爱国想。她家就在本市，她说的是回家。

狄爱国贴着墙蹲下来，不动声色的看着老一进了剪票口。

狄爱国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失眠。即使是抓捕，他也不失眠的，最多是睡觉轻。有道是躺下就睡，风吹草动就醒，醒了比准备半天起跑的人跑的还快。他发现他爱上老一了，也许这个爱去的很快，但他这会儿爱上了。他想老一回来，一定要问个究竟，老一这次不说，他妈的真走了。

凌晨时候，老一回来了。狄爱国暗暗冷笑。老一显然回过家了，梳洗了一番，但征程的疲惫，还在脸上。狄爱国想，一天打了来回，应该没出省。

狄爱国微笑着说，咱爸妈咋样啊，都吃的啥好吃的啊？

老一一句话，叫狄爱国没法问了。

老一说，要不你揍我一顿吧，揍我一顿我啥都告诉你。

说实在话，狄爱国还没打过女人，女人是挨个叫你去疼的，不是挨个叫你去打的。狄爱国就疼起她来。

你给我剪剪脚指甲吧，狄爱国说。

好的，老一找出了指甲剪。

你的脚可臭。

那你咋不给我洗。

剪完洗吧，你这个小懒虫。

别剪的豁豁牙牙的，挂袜子。

剪一个磨一个，咋会挂袜子。

那我一会在你袜子上挂挂啊。

坏蛋。

老一剪完一只脚，狄爱国说这么快，不是隔一个剪一个吧。

不是啊，你指甲真难剪。

下次剪你给我泡泡脚，那样指甲就软了。剪不动地方用剪刀吧，别剪流血。

才不会呢，我那么仔细，再说我也不舍得。

要不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不！

呵呵，不生就不生，说那么用力干吗。

人家还是高中生。

去给我削个苹果。

都是青疙瘩。

青疙瘩也吃。

老一就给他削了苹果。看他吃的香甜，老一哈哈笑起来。狄爱国问怎么了，老一说，我没洗手。

狄爱国依旧香甜的吃起来。

人家回家干了一天活，还叫人家干活，一点也不心疼人。

心疼你，明天咱买好吃的。

第二天下大雨，老一打把红伞去买菜了。老一的手提袋，扔在床上，敞开着。狄爱国从不翻看老一东西，有时候两人亲热，脱衣服时老一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出个什么，狄爱国要看，老一不让，他也就不看了。狄爱国是著名的翻包王，但他只翻陌生人的包，有些人，只翻朋友的。外面天色阴暗，一片潮湿的空气，也是无聊，狄爱国拿起老一的袋子朝床上一抖，一张照片抖落出来。

这是张合影，老一幸福的笑着，身边搂着她的，是一个相貌英俊的青年，看年纪比自己略小。

狄爱国赶忙又把东西放进了手提袋。偷看不是男人本色，狄爱国决定保持沉默。

后来老一回来，一切如初，该说笑说笑，该打闹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