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可真是洪大贵请王强生喝酒，大凤妈炒了两个菜端上来，似乎还冲王强生笑了笑，这是王强生第一次近距离看大凤妈，他很震惊，大凤妈此刻的神态完全不像一个精神病患者，那样的安祥，一双跟大凤一样的眼睛，脸上线条柔和，短发齐耳，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身材高挑。

王强生心里一阵酸楚。

19.

就要开学了。

小学的窑洞粉刷一新，玻璃窗亮得像镜子，桌椅板凳全部刷上了黄橙橙的油漆，学校四周垒起了一人多高的围墙。郑丰年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周滢竟使学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面对焕然一新的校舍，周滢既兴奋又紧张。在这穷乡僻壤，经过自己的努力，会建起一座这样的学校，从此，她将要站在三尺讲台上向孩子们传授知识，那会是一段什么样的生活呢。

与正规的学校不同，这里的小学仅分高，低年级，低年级教一些简单的加、减法和一些常用字；高年级教乘、除法，简单的珠算，加上一些浅显易懂的文章。学生年龄没有严格界线，根据自己的情况选高、低年级。学校没有教材，老师自编教材，想教什么教什么，想怎么教就怎么教。

周滢教高年级，共三十名学生，秋生教低年级。算术她准备从“分数的乘除法”开始讲起。语文除了毛主席语录、毛主席诗词外，还加进几首简单的古诗，为此她曾征求过郑丰年的意见。“你想教啥就教啥。”郑丰年自己也没学过古诗。

开学那天，郑丰年赶到学校讲话，除了鼓励娃们好好学外，对周滢倍加赞赏，还特意请来了公社文教干事。

周滢的讲课很快吸引了孩子们，尤其是讲古诗，连秋生没事都坐在后排听她讲。村上的人对周滢也是一片赞扬声。

郑丰年对学校的事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几乎天天往学校跑，又是征求意见，又是关心生活，还不时带点好吃的。每天下午都陪周滢回队上，说是“路过”，连秋生都觉得奇怪“以前书记可从不来学校。”对此，周滢一笑了之。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有一天郑丰年神神秘秘地冲周滢招招手，把周滢叫进了大队部。

“学校的事情都传到公社了。”郑丰年笑容满面“今天李书记把我叫去专门问这事，说是想树一个典型。”

“啥事？”周滢满脸狐疑。

“你教书的事，大家反映可好了。”郑丰年凝视着周滢“如果咱大队小学被公社树为典型，有可能县上的领导都要来呢。”

“这……这有啥？”周滢没想到平平常常的一件事，何以引起如此强烈地反响。可她又不好扫书记的兴，只好顺水推舟“还不是书记领导得好。”郑丰年一听更来劲了：

“周滢，”他眼睛死死盯住周滢“你得抓住这个机会。”

“机会？”周滢一脸茫然。

“你得抓住这个机会，写份入党申请书，来，来坐这，”郑丰年让周滢坐到他旁边“我到公社跑一跑，李书记只要一点头，年底就把你的问题解决。”

“他真是这么说的？”当周滢把上述话告诉纪育珺时，纪育珺半信半疑，冲周滢神秘地一笑“周滢……不会是书记……”纪育珺本想说下去，可觉得不太合适，弄不好周滢要翻脸，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可周滢偏偏不干：

“书记怎么？怎么？你说呀。”

纪育珺做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刚才的想法也就是脑子一闪想到的，其实当时并没经过认真考虑，但这短短几分钟内，她突然觉得刚才的想法绝非空穴来风，她有必要提醒自己十几年的好朋友，便斟字酌句“其实，我……也是胡说……你可不要生气。”

“快说，少啰嗦！”周滢已经生气了。

“我是说书记……对你会不会有什么……想法？”纪育珺说完静等周滢发火，可周滢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好久轻声问她“你真这么想？”

纪育珺点点头。

其实，这个问题周滢何尝没有想过。二十岁的大姑娘，不致“纯洁”到如此地步，但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它觉得郑丰年这个人各方面还不错，虽没多少文化，但看问题还可以，尤其是在天嶂问题上，她一直心存感激。一个山里人，他不至于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可纪育珺今天把话说到这儿，她也想听听纪育珺的意见，便一脸严肃地问“育珺，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是要……”

“周滢，”纪育珺索性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你是成天在学校，根本啥也听不到，这儿的人，说实话，朴实、善良，尤其对咱知青是不错，可就是太‘开放’，在男女之事上根本就没有底线，我听说，咱石门村结了婚的媳妇没几个干净的。”

“你听谁说的？”周滢一摆手“这些乱七八糟的。”

“你别管我听谁说，”纪育珺有点激动“洪大贵光在咱村就有七，八个相好，那……”

“不就是马寡妇嘛。”周滢显然不同意纪育珺的说法。

“那是明的，人人皆知，还有暗的呢。周滢你别傻了，你以为书记干净，书记在二队就有几个相好的，有一个是大队妇女主任，男人猴干瘦小，可生下的孩子一个个高大英俊，一看就是郑丰年的种。周滢，不是我说，书记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在这事上，这儿的男女胆能吞天，大的很！”纪育珺叹了一口气“也难怪，这里连电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业余生活，春、夏、秋、冬吃完晚饭早早就睡了，也只能靠这个调剂调剂了。”

“噗嗤”一声，周滢大笑不止。

“你别不相信，媳妇们还相互攀比，还互相嫉妒呢。男人多，证明本事大，攀上洪大贵算上等货。”纪育珺说完一脸痞气“媳妇们背后谁不在我跟说对手的坏话，我什么不知道！哼，石门村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听说洪大贵最近……”

“强生，强生！”洪大贵在门外大喊王强生，真邪门，说曹操，曹操到。洪大贵昨天收王强生为徒弟，烧木炭。

洪大贵的烧木炭技术，在石门村乃至整个石门地区都是晓有名气，从建窑到出炭，所有的工序了如指掌。每到秋季队里都要烧几窑炭，分批运到县上卖掉，是队里一笔不小的收入。烧炭是技术活，除每天记十分工，还补助一块钱。年轻人争着抢着要给洪大贵当徒弟，可今年洪大贵执意收王强生为徒。这不师傅比徒弟还着急，来叫徒弟了。

王强生闻声出门“队长，来，进来。”说着递上一根烟。

“不进去了，走到窑上去。”

炭窑建在紧靠河滩的崖上，离水源近方便。材料早已备好，是山里昨天刚送下来的一色青冈木，大多数直径在五——十厘米，粗一点的已经劈开，基本晾干。

洪大贵指着炭窑对王强生说“窑长大概有丈二，宽六尺，深五尺，你看，”洪大贵指指窑坑底顺长面中心挖出的一条通道说“这是通火道，宽不到一尺，深不到半尺，直通窑头，也叫火门。那边，”洪大贵指指“另一端是窑尾，也叫烟囱，了解这些，心里大概有个数。”

“队长，啥时候装窑？”王强生充满新鲜感。

“是这，咱俩慢慢装，估计天黑前能装完，天黑就点火。”

洪大贵一面装窑一面给王强生继续介绍“底部装细一点的干柴棒，主要是不留空隙，柴要放成中间高两边底的脊背型，柴棒上面盖一层带叶子的树叉和叶子，然后在面上盖薄薄一层泥土，洒些水，拍打拍打，让它粘牢。”

大约装了三分之一，该吃中午饭了。王强生刚一进屋，大凤跟脚进来了“强生，走，我妈叫你吃饭呢。”

“你妈？”王强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走，快走！”大凤拉着王强生就走。没走几步，大凤一脸神秘地对王强生说“我妈知道今天装窑，特意给我爸做了哨子面，我爸一进屋，端起碗就吃，我妈把我拉到一边，往窑外指指，说‘叫去。’我一开始纳闷‘叫去’叫谁去？我爸比我反映快‘让叫强生呢？’我妈点点头。”大凤的脸颜色都变了“我脑子嗡地一声，我妈这是咋了，清醒了？看着不象呀。我爸说‘赶紧叫强生来吃哨子面’。”大凤声音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