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周滢将小凤介绍给母亲，不待周滢说完母亲拉过小凤“来，来来，让我看看，我看看，哎哟！山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小凤乖巧道“姨。”

“胡叫！”天嶂冲着小凤“城里人不兴叫姨，要叫——妈！”

小凤不知所措，天嶂一脸坏笑“快叫！”

“妈——”小凤甜甜地叫了一声。

周滢从厕所出来，听见小凤叫妈，又见天嶂坏笑，知道在捉弄小凤“天嶂，别欺负小凤！”

周滢母亲高兴地像喝醉了酒，拉过小凤搂在怀里“对，就叫妈，妈真想有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天嶂母亲的骨灰存放在火葬场，单位派车将骨灰拉回。周滢把天嶂母亲的骨灰安放在天嶂家的小客厅里，骨灰盒的上方是天嶂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照片四周缠绕着黑纱，朱红色的骨灰盒上一朵雪白的纸花，前面并排插着三根燃烧的红蜡烛，整个客厅顿觉庄严肃穆。

“给妈妈磕几个头吧。”周滢轻声对天嶂说。

天嶂早已泪流满面，一下子扑到母亲的骨灰盒上。

“妈！”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黑纱中的母亲慈祥地凝视着儿子，似乎要张口说话，红红的蜡烛流着泪。骨灰盒上的纸花晶莹透亮，在天嶂的啜泣声中微微颤动。

“妈妈！”天嶂唏嘘道“您为什么不让我见您最后一面，您知道儿子是多么想……您。儿子看到了那封信，”天嶂接过周滢递过的毛巾，将泪水擦干“儿子一定会照您和爸爸说的去做，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会……让您和爸爸为儿子骄傲……”周滢心中一阵酸楚，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天嶂，她想到了小弟淼淼，如果小弟活着，也该和天嶂差不多高了。

小凤在一旁偷偷地抹眼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很难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可她看到天嶂哥哭的那么难受，不由暗自流泪。

“来，天嶂，站起来，跟姐站一块。”周滢将天嶂扶起，两人并排站在天嶂母亲的遗像前：

“阿姨，咱俩虽未曾谋面，但我想象中的您和照片一模一样，那样漂亮，那样慈祥。我和天嶂今生有缘相识，也使我感到非常幸福，我曾有一个酷似天嶂的小弟，但不幸病逝。阿姨您放心，今生今世我会将天嶂看做亲弟弟，我会象亲姐姐一样照顾他，呵护他……爱他。”周滢眼角闪动着晶莹的泪珠。

天嶂家的房子除了小客厅外，还有一大一小两间房，大房天嶂妈住，小房是天嶂的卧室兼书房。大房的正面墙上悬挂着天嶂父母亲合影，照片上天嶂的父亲虽然已不再年轻，但一眼就看出，天嶂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一位很有魅力的人。

小屋的书架是特制的，从地面到房顶整面墙全摆着书，主要是建筑学方面的专业书，也有文学、戏剧方面的书，天嶂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递给小凤“送给你。”

小凤接过一看《意大利童话》。

“你看这。”天嶂信手一翻。

“《小羊倌》？！”

“天嶂哥，这书送给我？”

“送给你，”天嶂指了指书架右下方“那儿还有好多好看的书，走时，我带回去些，你慢慢看。不过，”天嶂看了看小凤“你的文化水平是不是低了点？”

周滢知道天嶂又想拿小凤“说事”，一把拉过小凤“看不懂姐给你讲。”

“周滢姐，你看那。”小凤指着书架上层的隔板。

隔板上放着一座“桥”。

天嶂站在木凳上，小心翼翼地将“桥”取下来。这是一座用火柴棍精心搭造的桥，美观精致，惟妙惟肖，整座桥的比例协调，表面刷着深黄色的亮漆，金光闪闪。

这是天嶂父亲回国后，担纲建造的北方第一座黄河大桥的仿真模型，比例、尺寸、形状与真实的大桥完全吻合，只是缩小了二千倍。当年大桥落成后，父亲便将这座桥送给母亲，以此向妻子表达致爱之情。母亲问父亲，何以送桥，父亲说“我想通过这座桥永远走进你的心里。”

小凤轻轻抚摸着大桥，微微上挑的眼睛熠熠闪光，爱不释手。

“喜欢……送给你。”天真的天嶂根本不懂这是父母之间的信物，是爱情见证，就这么随便一句话，送给了小凤，并貌似深沉地对小凤说“我也会走上这座桥。”

说的人懵懵懂懂，听的人更不明就里“你走向哪里？”

天嶂想也没想，开玩笑地对小凤说“走进你的心里。”

小凤哈哈大笑“我也走进你的心里。”

第二天一早，周滢带着小凤和天嶂去逛街，临走时周滢母亲给了二十块钱，特意交代一定要给小凤买身衣服。

大街上的一切令小凤倍感新鲜，恨不能多长几只眼，看着那宽阔的马路上如潮水一般的大汽车、小轿车、自行车、三轮车，人行道上熙熙攘攘擦肩而过的人群，小凤无比兴奋。过马路时小凤的心像打鼓一样咚咚跳，看着迎面开来的汽车，一步也不敢往前迈。周滢见状拉住小凤手，边走边说“别怕，跟姐走。”

走上人行道，小凤的手依然紧紧拉着周滢，一刻也不松开。天嶂故意逗小凤“手抓紧，千万别松开。”指指人群“你看这人多的，万一丢了上哪找你？”看着慌乱的小凤又添油加醋“西良到处都是人贩子，到时候把你捡着拉到深山老林给瞎子、瘸子当媳妇，看你……”

“天嶂！”周滢侧脸看看小凤，对天嶂说“别吓唬小凤。”

小凤一脸茫然。把周滢的手拉的更紧了。

随着缓缓的人流，一行三人来到了西良市最大的百货大楼——人民百货大楼。这是一憧修建于解放初期的三层楼，是西良市最繁华、品种最多的日用百货供应地。

一进大楼，小凤一下子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宽阔的大厅，被乳白色的灯光映照的满目雪白，大厅四周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排货架，货架上吃的、用的，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小凤暗自吃惊，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东西，正在发呆之际，听到周滢喊她“小凤，走，先上三楼”

三楼整整一层全卖服装。周滢拉着小凤径直往左面的柜台走去，这儿专卖小孩的服装。看到周滢他们服务员急忙走过来热情招呼“给小姑娘买衣服？”说罢一连拿出了四、五套各种颜色的花衣服，周滢一眼便看上了那件粉色灯芯绒上衣，问小凤“喜欢不？”“喜欢，喜欢”小凤也看上了这件衣服，问天嶂“天嶂哥，你看好看不？”“好，好，真好看”天嶂赞不绝口。

“配上这条裤子吧？”服务员向周滢推荐一条浅兰色的裤子。

“行，小凤，穿上试试吧。”

穿上新衣服的小凤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更加漂亮，还稍稍带点文静，谁也看不出这位漂亮的小姑娘原本是一个山妹子。

“小凤，来，来这照照。”天嶂站在不远处的穿衣镜前喊小凤，小凤头一次站在这么大的镜子面前看自己。在家时小凤最爱照镜子，可那镜子多小呀，照着脸照不到身子，照着身子照不着脸，这儿的镜子怎么这么大，而且比家里的小镜子亮堂多了。镜子里的小凤被粉红色的衣服映衬的面若桃花，明眸皓齿，漂亮无比。周滢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小凤，暗自思忖，这小姑娘怎么就生在了山沟里。

“咱们再到二楼看看吧。”周滢看到小凤这么漂亮，突然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情愫，她甚至觉得小凤挺可怜，老天真是不公，怎么就让这么漂亮而又聪明的小凤生在了山沟里，她想到二楼再给小凤买点东西，这样她的心里会好受些。

在二楼周滢给小凤买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发卡，还买了香皂，牙膏、牙刷、擦脸油，特别叮嘱小凤“回去一定要坚持刷牙，牙膏用完了姐再给你买。”

“姐，咱们去看电影吧？”走出百货大楼天嶂提议。

“对，周滢姐，看电影看电影。”小凤异常兴奋。石门村连电都没有，看电影对小凤可谓“天方夜潭”。

银幕上旖旎的风光，闪动的人影和那“会说话的小人”使小凤着了魔，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走出影院悄悄问天嶂“天嶂哥，那人是怎么上去的？”“上哪儿？”天嶂一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