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夕阳的余辉像潮水一样,渐渐退去了。漫长的黄昏被夜幕包裹起来,扔进了深渊。
将目光移向窗外的夜色里,苍穹的远方有一颗星在眨眼,有一朵浮云在流动,
高墙电网上的长明灯和探照灯的灯光照了进来,屋子里依然不太黑。
他翻了个身,将脸转向了大门。
他看到了一个日本看守的背影,矮矮的个子、罗圈腿、身材壮实、脖子和脑袋差不多粗细,猛一看上去就像一颗大号的猎丨枪丨子丨弹丨。
这子丨弹丨背影令他很不舒服,又转过身子,呆呆地看圆木排成的屋顶。
在靠墙角的两根圆木中间,他看到了一个圆圆的蜘蛛网,蜘蛛网上布满了灰,中间的一片软软地垂了下来,要坠破似的。挂落下来的部分,像个凸起的乌龟壳。
他很有兴致地寻找那只造成了这个乌龟壳的蜘蛛,寻了半天,也未寻着。
几乎失去希望的时候,却在蜘蛛网下面发现了那只蜘蛛,它吊在一根蛛丝上,一上一下的浮动着,仿佛开挂的人生一样。
他脑子里突然飞出一个念头:“蜘蛛是怎么**的?”
没来由地想起了女人,饥渴的心中燃起了一片暴烈的大火,许多女人的面孔像云一样在眼前涌,一种发泄的欲望压倒了一切纷杂的念头…
他整个身子陶醉在一片美妙的幻想之中,仿佛不是睡在散发着霉臭味的破炕席上,而是睡在自家的火炕上。
火炕上铺着舒适的大红棉被,从窑子铺找来的窑姐正掩口浅笑,脸现晕红,眼波盈盈。
张贵银只觉暖洋洋地,醉醺醺地,浑不知身在何处。那**解开他的裤裆,低头含住,呻呻*吟地抽动着,咂的他痒麻异常,舒服死了。
慢慢地,他的下身湿了一片。
将手上黏糊糊的液体往炕下面抹的时候,他无意中发现,靠墙角的铺位上,两个挤在一起的身影在动,嗨到一起,嗨翻了。
嗨嗨良久,淫情倍增。遮在他们身上的破毯子悄无声息地滑落到炕下,半个赤裸的臀在黑暗中移来移去。
他明白他们在搞鸡奸(同性恋)。
他只当没看见。
99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贵银睡着了。
他在梦中看到了过江虎习中志说的那个洞子,那个洞子是通向广阔原野的,他独自一人穿过漫长的洞子,走到了原野上,走到了自由的阳光下。
他又看到了多年前完达山里的那个湿漉漉的早晨,眼前绿草如茵,树木森森,雁鸭成群,令人陶醉…
被尖厉的哨音唤醒的时候,他依然沉浸在幸福的梦境中,身边的弟兄轻轻踢了他一脚,低声提醒了他一句:“老张,该你值日了!”
他这才想起了:在出工之前,他得把尿桶倒掉。
他忙不迭地趿上鞋,走到了两墙角的尿桶边,和田义富一人一头,提起了半人高的木尿桶。
倒完桶里的尿,田义富照例先走了。
他到水池边刷尿桶。
就在他刷尿桶的时候,龙川踱着方步从岗楼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日本军官惯有的神态:冷酷和坚毅,同时又带着一丝战争狂热。
仿佛鬼使神差似的,告密的念头又猛然浮了出来,他大声咳了一声。
龙川在他身边站住了,定定地看他。
他几乎不假思索,便低声叫道:“太君,太君…”
正要说话时,三号的两个弟兄抬着尿桶远远过来了。他忙把要说的话咽到了肚里。
龙川产生了疑惑:“嗯!你的,要说什么?”
那两个弟兄已经走近了。他手足冰冷,只觉得平生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没有退路了。他做出失手的样子,猛然将湿淋淋的尿桶摔到了龙川面前。
“八格牙路!”龙川一个耳光甩过来。
显然,谦吉已悟出了些什么,打完之后,又叫道:“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俺的,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龙川将他带进了岗楼。
一进岗楼,他跪下了:“太君,龙川太君!俺的,俺的有事情要向你报告!”
龙川笑了:“明白!明白!你的说!说!”
他却张口结舌。
一瞬间,他觉得很惶惑。
他是怎么了?他原来并没想到要告密,怎么一下子竟主动找了龙川,他该讲些什么呢?
那个洞子他是不能说的,那个洞子是属于别人,也是属于他的,别人的东西,他可以拿来送给日本人,他的东西,却是不能送给日本人的。
他要说的,应该是与他无关的事—与他无关,而又能使他获得好处的事!
一时间,这种事却又想不出来。说弟兄们要逃跑?怎么逃?有什么证据?
他无疑犯了一个聪明的错误。他一直寻求最稳妥的告密方式,却忘了自己在逃亡的弟兄身上押下的赌注。
他心里充满了矛盾和痛苦。
“嗯!你的说,快说!”
“太君!太君!他…他们…他们要逃!俺知道,俺听到了他们的议论。”他含含糊糊地说。
龙川很高兴,搓着手,踱着步。
“说,说下去!”
“具体情况,俺…俺、俺还没弄清楚,只是听他们议论过,说…说是要和外面的游击队联系,在…在通往井口工房的路上逃!”他编了一个逃亡的方案。
“哦!谁在和游击队联系?”
“不…不…知道!”
“咳咳!”龙川吐了一口痰,并用鞋底擦净,想了一下:“好!你的大大的好!你的,回去弄清楚,向俺报告!嗯!明白?”
“明白!明白!太君!”
他站起来,正要向龙川鞠躬的时候,龙川一脚将他踢到了门外…
捂着被踢疼的肚子,站在出工的队伍中,他不再矛盾和痛苦了,兴奋地想:今日这突然而来的机会,自己利用得不错,没暴露逃亡的真正秘密,给自己留下了一条退路,又向日本人讨了好,如果那条洞子走不通,自己就甩开手做这笔大买卖。
院子中,龙川太君照例在高台阶上训话。
训完话,战俘们下井。
一切全和往常一样…
到了半夜,监工周驴子到避风洞睡觉去了,矿警刘磕巴睁着没睡足的眼睛守着煤楼直打哈欠。
这照例是一天之中最懈怠的时候,弟兄们活动筋骨的机会又到了。
田义富营长将一三六窝子里的弟兄拢到身边说:“都知道了吧?咱们这窝子上面有一个老洞子,摸着了,说是有风,估摸能走通…”
田义富说完,将目光巡视一遍,对着弟兄们道:“今儿个,咱们得把那老洞子的情况摸清楚。”
黄毛自告奋勇道:“老田,让俺去摸吧!”
田义富想了一下,应允了:“要小心,时间不能耽误得太长。听说,老洞子的洞口在窝子上面三百米开外的地方,洞口有青砖砌的封墙,墙下有个缺口,墙上还挂着带人骷髅的危险牌。”
“知道了!”黄毛应了一声,正要往外走。
“哎!”田义富将他叫住了:“等一下,这样出去不行!”
田义富看了看煤顶,交待道:“张贵银、赫荣森,你们准备好,用丨炸丨药炸煤顶,其余的弟兄通通出来,到煤楼避炮!”
借着避炮的混乱,黄毛溜了。顺着一三六窝子,爬到了上巷,上巷方向没有出井口,日本人没设防。
日本人不知道那条令战俘们想入非非的老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