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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昨天下了一场大雨,乳白色的晨雾渐渐在山林间、泉水上升起,又渐渐一缕缕随风飘散,飘散到远方,谁也不知飘散到什么地方,飘散到消失为止。
人生,有时岂非也正和烟雾一样!
狗剩今天起的早,是被一阵阵鸟叫声吵醒的。山里鸟多,叫声此起彼伏也正常,按说不会吵人,可如有只鸟在一处不停鸣叫,这就另当别论了。
他家后院杖子(栅栏)边有棵大树,那鸟就是站在这树上不停鸣叫,把人吵醒了。
辛宝宝夫妇也觉得这鸟叫的挺烦,辛宝宝还捡块石头打过去,想吓跑它。
可大树非常高,枝叶密密麻麻,几次打不着,辛宝宝便放弃,顾自忙自己的事儿去了,那鸟依然得意地叫个不停。
狗剩被吵醒后,匆忙穿好衣服,气急败坏地跑到后院,发现甄小宝也过来了。
两个小孩抬头向树上望去,那只小鸟痴情地鸣叫着,翅膀和脖子上的羽毛,在鸣叫中抖动。
鸟的叫声千回百转,撩拨着两个小孩的童趣的触须,心痒难搔,跃跃欲试,便拿石头丢,投掷了几下没中。
两个小子正要离开,小鸟忽然竟飞下来。狗剩见来了机会,便爬上杖子去抓,那鸟似乎喝多了般头昏脑胀,好像要自投罗网,竟又飞落在杖子上。
啊哈!得来全不费工夫,竟送上门来啦!
狗剩伸手一抓,轻轻松松把那鸟抓在手。那鸟挣扎啄咬,狗剩忍住疼痛不放手,小心下地,冲甄小宝一扬手,满是得意神色。
狗剩用手轻轻捏着小鸟,腿脚轻快地走回家给爸爸看。
辛宝宝自小在山里长大,啥鸟儿都见过。望着那只小鸟血一样艳丽的胸脯,和那两只芝麻粒大小的、漆黑的、令人心碎的眼睛。便告诉儿子,这是只鹦鹉,会磕瓜子,会说话。
狗剩听了,便留下这只鸟养着玩,他找条细绳将鸟腿拴住,又找出一些瓜子,撒在地上,看鸟儿怎么吃瓜子。
那鸟初始不吃,只将头四处张望鸣叫,仿似呼朋引伴一般。两个小孩见鸟不吃,急得抓耳挠腮,却只能等待。
过了一会,那鸟终于朝瓜子低头,动作极快,一啄一动,便已将瓜子磕开,啄吃完籽马上吃下一粒。
没用多少功夫,地上的瓜子只剩壳儿。看到这里,两个小子脸上笑咪咪,甚是欢喜。
幸雪在院里喂家禽、收拾卫生,不停地忙活着。从动作间可看出她憔悴多了,头上多了白发,眼角皱纹加深,犹如老了十岁。
她忙完后,推门进屋,一把嘹亮响脆的声音在她耳旁嚷道:“来了!来了!”
幸雪吓了一跳,循声一看,禁不住哑然失笑,原来是一只夷然立在房梁上的鹦鹉。
就这么一会功夫,两个小孩就教会鹦鹉两个字,极是自豪,哈哈笑着拿谷料喂饲这识趣的畜牲。
幸雪见孩子逗鸟儿,喝道:“三儿,你不去郝爷爷家求(取)狗去?”
狗剩听到提醒,才猛然想起,今天是要去郝爷爷家抱两个狗崽子回来养。他高兴地将拴鸟的细绳交给甄小宝,自己去取狗。
前些日子,郝大娘家母狗下了窝狗崽子,有黑有黄,个个毛乎乎的煞是可爱。刚睁眼没几天,已经能撒欢儿尥蹶、打闹嬉戏了。
狗剩每次见了喜欢极了,郝大娘见状便说:送两个给你们回家养,但得让狗崽多喝几天奶,以后长得壮实,不生病。
狗剩一直盼望着、雀跃着去取狗的日子。
说也奇怪,自幸雪怀孕吃了那黄狗以后,家里曾养了几茬狗,都养不大,总会莫名猝死。养到最后,她都灰心泄气了,再不想养了。这次见孩子实在喜欢,倒也不反对,心想:再养一次试试!
李宝金和李维生父子赶车进城,两人都绷着脸,没有一丝笑容,遇见村人也不打招呼。
一场大雨让村口的粪池满溢而出,几只鸭子在里面游闹正欢,啄吃蛆虫,嘎嘎叫得高兴。
马车经过粪池时,李宝金扫了一眼,见鸭子翅膀上有白蛆在蠕动,令人作呕。他收回眼狠甩一鞭,马吃疼,咴叫一声撒野往村外跑去。
他们离家后,李家大院安静了些,原本闹得欢的老二老三,不再蹦跶,只是脸色阴沉。娘们拉着长脸摔打做事,动辄打骂孩子,指桑骂槐的,整个李家异常压抑而深沉。
就在大家都不痛快的时候,李宝库的病情悄然有了起色,抽搐少了,不再吐白沫。只是体内彻骨之寒变成一片清凉,如烤如焙的炎热化成融融阳和,四肢百骸间说不出的舒服,全身精力弥漫,忍不住要大叫大喊。
这让香媚心怀大畅,重新燃起生活希望:肚里孩子已死,男人再有三长两短,这日子咋过?
每次张神医来家里,香媚便待他如大救星,使劲巴结,百般讨好,唯恐不周。
她亲自下厨给张神医熬莲子汤,结果打碎了一叠盘子,摔了一个大跟头,碰翻了一桶水,弄湿了她的红石榴裙,染了一地红汤儿。
张神医闻讯把她扶起来,她羞愧不已。他看到这狼狈样,笑了半天,道:“弟妹不要这样,你的身体刚刚好利索,干活不能着急。”
张神医常来李家,见李宝库一天天好转,便知道危险已过,不由感叹:不容易啊,这人命不该绝!
这天,张神医带来一个秘方,得到香媚支持。抓了一只老母鸡,一天不让它吃任何东西,只喂清水,目的是把肠子洗净。
第二天,张神医把大烟土塞进母鸡的嘴里,有点像填鸭一样,再喂它喝水。
第三天,杀了鸡,一点血不能流出,尽可能保持完整。接着放进砂锅里,又挖了很深的地下土坑,用炭火焖,锅盖四周封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