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大娘和幸雪收获颇丰,身后背筐里的蕨菜满满。到家都累得够戗,放下东西后直喘气。
辛宝宝让幸雪回屋休息,自己在院中铺好地方,将蕨菜晾晒,并留了些放在灶房,晚上好吃。
当天晚上,幸雪将灶房的蕨菜一部分下开水炸熟,放大碗里盛着,准备蘸酱吃,一部分切了炒肉吃。
晚饭时,全家人吃着蕨菜,都觉得嫩滑、新鲜,是这季节的菜中上品。
尤其是甄小宝,吃的极狠,左一口、右一口,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幸雪看了直笑:慢点吃,厨房里还有,管够儿!
这个夏天,滴答河屯很安静,风儿带着微微的暖意吹着,时时送来布谷鸟的叫声,仿佛在说:春已归去。
正当大家平静地过着日子,李家突然传出一条特大消息:李宝库疯了!
这下,滴答河屯再次热闹起来,大家争相议论着:莫不是李宝库跟李俊一样,也受了啥刺激,脑子不好了?可李宝库年轻力壮,生龙活虎一样的男子汉,咋能说疯就疯呢?
村人百思不得其解,极想探个究竟。于是吹风的,把眼的,跑线的,绝对的不辞辛苦,在夏夜里,在李家大院外边,在那里守候着,为的是偷听一点什么消息。
若能听到一点点,哪怕针孔那么大一点,好做为第二天宣传的材料,充实一下单调的精神生活。
这些探访员往往没有受过教育,他们最喜欢造谣生事。
李宝库确实得了疯病,据说是疯狗病(狂犬病),最先发现他反常的是香媚。
她发现丈夫行为奇特,说话皮里阳秋,极是怕光。大白天都要拉上窗帘,自己尽量将身子缩到黑暗中去。每次都嚷着要水喝,可端上来却喝不下,喉咙做吞咽动作,看着水干着急。
香媚虽觉不对劲,但不知原因,只是奇怪:“你整天迷了磨儿的(迷迷糊糊),你到底要干啥?”她还是按丈夫指示,尽量让家里少见光。
可没过两日,李宝库越发越暴躁不安,只觉得体内仿佛五行颠倒、乾坤逆错,心脏已跌到丹田、肝脏取代了肺腑、胃部像是吞了一斤的铅。
他躺在炕上一阵急寒、一阵惨热,发着火一般的高烧,但五脏却象浸到冰窖里,难受得便欲晕去,全身抽搐,手足痉挛。
香媚吓得手足无措,却苦无办法。
这日,李宝库再次莫名其妙炸庙儿,眼睛翻着,只见红眼不见青眼,犹如毒辣的火焰熊熊燃烧,烧红了他的眼睛,使他的五官都变化了位置。
香楣看着他那张脸,见他双目如血,放出异光,似乎往外喷吐着红色火焰,脸上肌肉扭动,鼻孔不住一张一缩。
香楣慢慢感到脊背发凉,皮肤上爆出了一层鸡皮疙瘩,终于惊得大叫一声奔出门去。
李宝金闻讯当即过来,刚到李宝库卧室之外,便听得砰嘭、乒乓、喀喇、呛啷之声不绝,尽是屋里诸般器物家什碎裂之声。
李宝金推门进去,只见李宝库在房中手舞足蹈,将桌子、椅子、箱子,以及各种器皿陈设乱推乱摔。简直可以说是:五颜六色,七拼八凑,看得人眼都花了。
李宝金叫道:“五弟,你怎么了?”
李宝库神智仍清醒,只是体内邪气太盛,似要迸破胸膛一般,若是挥动手脚,掷破一些东西,便略略舒服一些。
他见老大进来,叫道:“大哥,俺要死了!”双手在空中乱挥圈子。
老二老三闻讯赶来,见了此等情况,都吓了一大跳,七手八脚将李宝库制住。李宝金见李宝库显是病了,派人去请张神医。
可也巧,张神医刚好外出看病,不在家。李家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李宝库的病情耽误不得,老大再打发人骑快马去邻村请大夫。
快马加鞭、马不停蹄来回五六个时辰,大夫终于请来了。约六十余岁年纪,据说行医多年,医术极为了得。
老大夫意态扬扬、神清气朗,仔细望闻切一番,突然神色大变,命令几个男人立即将李宝库捆绑,切不可被咬到,否则性命不保。
几个男人大惊,赶紧找绳子将李宝库捆绑住,再不敢近前。
老大夫将李宝金叫出屋外,急急询问:你兄弟是不是被狗咬过?
李宝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拿不准。香媚站在一旁,闻言很吃力地说道:大哥,老五是被狗咬了。
那日老公上山给自己找酸果,回来时手受伤了,她当时没注意到,过后才发现老公手被包着,便问原由,得知被野狗咬了,她还嘱咐一句:手坏了就别碰水,小心伤口孬发(发炎)了。
现在,香媚见大夫问起,心头一凛,便实话实说,心里却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老大夫叹了口气,笃定地告之:“那就错不了,这是疯狗病,绝症。指不定啥时大限到了,多则能活几年,少则几天几月就没了。家里做好准备吧,但要把病人单独隔离,切不可近身,被咬一口就不得啦,神仙难救。”他边说边搓手,显是很焦急。
所谓病急乱投医,而医生急了怎么办?没有人能给医生答案,唯有一种是真的见效—隔离。
老大夫说完,香楣如遭雷劈,连退三步,俏脸转白,不能相信地嗫嚅道:“他…他真的…”
李宝金听了老大夫讲解,恰如胸前被捣了一拳,当时气为之窒,胸口剧痛,四肢百骸似乎都已寸寸碎裂,好久都说不出话。其他亲人也犹如五雷轰顶,心中交集着百感。
这疯狗病的厉害,李宝金自是听过,据说被狗咬后人变狗,只要发作便如疯狗一般上蹿下跳,举止抓狂,怕冷怕水,每天射丨精丨四五十次,导致精尽人亡。但这只是江湖传说,自己从来没见过,便也没放在心上,如今竟附身自家弟弟肉体里,叫他如何不为之心碎?
按说,作为有经验的猎户,若被狗咬了,通常会将咬人的狗毛剪下些许,用火烧成灰按在伤处,据说可预防疯狗病,李俊生前就教过他们,李宝库也知晓,怎么会没做而摊上此病呢?太可怕了!
终年打虎打狼,今儿教野狗啄瞎了眼!李宝金心里痛楚难当,无可形容。
作为当家人,李宝金盘算眼下该当如何,方无后患。他前思后想,当机立断,立刻吩咐几个兄弟将李宝库绳子解开,锁进小屋,放好便盆,同时将窗户用木条钉死,仅留一处空隙送饭菜,取便盆。
自己得了疯狗病,无药可治,随时死去,李宝库轰然一震,四肢乏力,眼前漆黑,便似掉下了无底的深渊,不住地向下沉,向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