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下雨,胡子们大多窝在屋中休息,或坐或躺,舒适写意。
女匪们在灶房摊煎饼,不停地忙活着,准备这百多人食物。
在东北,煎饼是一大主食,有黄有白,可软可硬,几乎家家都会做。大人孩子都爱吃,口感筋道,需要较长时间的咀嚼,因而可生津健胃,促进食欲。
煎饼一般都是按十斤米三斤面来配材料,然后上磨拉,里头还要掺点黄豆,这样摊煎饼时边翘好起。
摊煎饼得用鏊(ao)子,这工具是黑铁铸成圆平状。手把快的女匪抹鏊子、放浆糊、摊开,动作一气呵成。煎饼摊得又圆又匀,起出后放在一旁的盖帘上。
煎饼已摞得高高的,但她们动作却不敢停止,这点煎饼哪够啊?百多人吃的食物得备多少?
她们继续忙碌着,累得直不起腰,脸上却挂着笑容。
小诸葛等人经过灶房,看到黄毛正拿张煎饼兀自咬得欢,这煎饼刚从鏊子起出,脆脆香香的。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黄毛个头又长高了,但在一群五大三粗的东北男人堆里,还是显得矮小,那头上的癣依然寸发不生。
黄毛长得很帅气,为人处事已颇有男子汉气概,自从救了谢文东,还打死一个兵卒,过后谢文东便当众收他为义子。
众匪都私下称他少当家,但当面还是叫黄毛。
小诸葛逗道:“嗨!黄毛,你偷偷吃啥呢?”黄毛转过身来,小诸葛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身后的胡子更是捧腹大笑。
因为他们看到黄毛嘴唇肿胀,向前凸起,活脱脱一张猪脸,几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黄毛已被人笑了一天,早不在意了,咀嚼着煎饼掩饰道:“二当家的,你们回来啦!你们几个笑啥啊?没见过让猪嘴磨拱着的吗?真是的!”
小诸葛等人这才知道,敢情是黄毛的嘴迫不及待,竟让那时鲜物给害了。
猪嘴蘑中文学名胶陀螺,也叫猪拱嘴。长得似猪嘴,呈黑褐色,生在柞木上,喜阴喜潮,专在春天雨中疯长。晴天看不到,而且不能保存,只能按季节碰运气寻找。
洗猪嘴蘑是一件很繁琐很费时费力的事儿。首先,要不厌其烦耐心细致、一遍一遍洗掉沾在猪嘴蘑身上的小灰。因为小灰是草木灰,草木灰里含有大量碱的成分。
在碱的作用下,猪嘴蘑比先前光滑了许多。所以,洗猪嘴蘑又是一个越洗心情越爽的过程。
用清清的河水冲洗十几遍后,猪嘴蘑身上的小灰就完全不见了踪迹。
把猪嘴蘑洗到这个份儿上,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还要用盐水再浸泡一会,一遍遍地清洗,最后反复地揉搓。
揉搓猪嘴蘑时简直是一种美好的享受,滑润的感觉在双手中上下翻卷,像一条条鱼儿在手中梭来穿去。
这种美好的感觉常诱得人馋涎欲滴,忍不住送进嘴里一个,又送进一个,再送进一个…
猪嘴蘑像黑木耳,但不像黑木耳薄薄的一片。猪嘴蘑是厚厚的,洗好后颜色也由黑乎乎变成了褐红,而且还泛着光亮。
褐红色的猪嘴蘑,加上白的蒜,绿的葱,红的辣椒,搭配在一起很是色彩斑斓。吃在嘴里更是有滋有味,清新、滑韧、爽润,令人垂涎三尺、爱不释口。
可若在不洗净吃它,便要被“毒”着。轻则疼痒,嘴唇肿起来,重则浑身发热,呕吐、起痘,尤其怕太阳晒,一晒痛苦更甚。
这玩意让山里人又爱又恨,却还是忍不住吃它!
看着黄毛的猪拱嘴,小诸葛含笑道:“你接着吃吧,留点肚子晚上好吃烧鸡。”
黄毛高兴极了,再也不吃剩下的煎饼了,而是装进兜里,等着晚上吃。
小诸葛这次回山带了不少吃食,山上虽不缺各种食物,但滋味毕竟不如城里饭馆中的好,便专门拿回了饭馆里的熟食。
小诸葛独自一人进了谢文东屋,显是密议着什么。
直到吃晚饭时,谢文东从屋里出来,来到饭厅,端起酒杯,朗声说道:“众位兄弟,咱们山寨经历了官府围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东山再起,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杯酒,大伙儿一齐喝了。”说着右手一扬,将一杯酒向大梁泼了上去,登时化作千万颗洒滴,四下飞溅。
胡子们欢声雷动,都道:“大当家说得不错,大伙儿此后跟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谢文东听得心花怒放、喜不自胜,便道:“豁出去可劲造,怎么解嘎吱(过瘾)怎么来!就是死了也值个儿(值得)。”说完又进了自己屋里。
谢文东很少单开小灶,从来都是和大家同吃同喝,从不疏远弟兄。因为今天要和小诸葛谈机密事情,便破例开了小灶。
见大当家进了自己的屋,黄毛也尾随进去。
只见大当家和二当家坐在炕上,炕桌上摆了一只烧鸡,几只猪蹄,还有几道野菜,香味浓烈,满屋生香。
烧鸡是密山名小吃,叫知一烧鸡,皮像烤鸭皮,回味悠长。举箸一抖,骨肉分离,肉质鲜嫩,真是越吃越爱吃,越吃越想吃,吃了忘不了。
不待招呼,黄毛一个蹦跳上炕,左手抓着一条鸡腿,右手攥着一只猪蹄,轮番啃咬,边吃边含混道:“大当家,二当家,你们也吃啊…”
谢文东和小诸葛相视而笑,心中喜乐,不可言喻。
席中有一盘最重要的菜—猴头蘑炖山鸡。这猴头蘑是黄毛采到的,山鸡也是他打到的。
东北森林中有一种生长在柞树上的白色蘑菇,大家叫它“猴头”,有拳头那么大,毛茸茸的。
猴头蘑是一种有趣的蘑菇,一般是孪生的。如果你在一棵树上发现了它,那么在这棵树附近,往往有另外一个与它相对着。
如果把猴头蘑和山鸡炖在一起,再嘴刁的人也会赞叹它的鲜美。
还有一道野菜,就是洗好洗干净的猪嘴蘑,色香味俱全,看着让人食欲大开,可黄毛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吃了。
此外炕桌上还有一笸箩掸好的豆面卷儿,还有一小盆剥好的细春葱,外加一碗豆酱,酱香四溢。
猴头蘑是一种药食两用真菌,有“助消化,利五脏”的功效。主治消化不良,慢性胃炎,十二指肠溃疡,神经衰弱以及胃、食道等部位的恶性肿瘤等疾患。
那时的东北,每年春天家家户户都要做酱。东北的大酱是满族的传统美食,有着悠久的历史。
在东北,大酱主要是用来蘸菜吃,新鲜的蔬菜,无论是大葱、萝卜条、还是其它的蔬菜,只要放在大酱里蘸一下,就会变得特别美味。除了蘸着吃,还可以用来做炖菜,尤其是东北的大酱炖茄子和东北的酱大骨也是一绝呢!
做大酱需要时间,先把黄豆放在铁锅里炒熟,再拿到碾坊碾压成黄豆面,然后用温水和好,攥成小碗大的圆圆的面团,摆放在阴干处发酵,过十天二十天就成酱了。
在这个过程中,炒完黄豆压成面之后,正是每年春季做豆面卷儿吃的最好时节。
做豆面卷儿单有黄豆面还不够,还要有腊月里蒸粘豆包用的苞米面。先用苞米面蒸出油光锃亮的“粘窝窝头”,再用擀面杖把粘窝窝头擀成一张薄饼。
这时,把黄豆面均匀地洒在薄饼上,然后,从一端开始把薄饼卷起来。卷好后,用刀横着分段切开,以每段约五六公分长为宜。
这样,既好吃又好看的豆面卷儿就做成了。
吃豆面卷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不是春天做酱炒黄豆,就碾压不出黄豆面,就做不成豆面卷儿;要是单有黄豆面,而没有苞米面蒸粘窝窝头,那还是做不成豆面卷儿。
好多人家吃不成豆面卷儿,就是因为没有苞米面蒸粘窝窝头。至于黄豆面,春天做酱家家都有,户户必备。
谢文东将几棵细细春葱卷在豆面里,递给黄毛。黄毛接过蘸了豆酱,便塞进嘴里,咔咔嚓嚓,吃得欢畅。
那豆面卷儿既有苞米面的甜味儿,又有黄豆面炒出的糊香味儿,嚼起来筋筋道道的,好解馋哪。
黄毛乐极了,咬一口豆面卷,又咬一口鸡腿,再咬一口猪蹄。左边一口,右边一口,中间再一口。
黄毛两侧腮帮子高高鼓起,看一眼谢文东,又看一眼小诸葛,憨笑一下,心想:“大当家二当家的对自己真好!”
谢文东笑了,从春水一片,笑成一片春风,乐呵呵道:“铆劲儿造(放开了吃),管够儿!”